br /> 他把酒杯往桌上一扔,不以为意道:“怕什么,那裴六无非就是一个连侯府门槛都进不去的外室子而已,能有什么出息,我还当多神气!”
裴峥耳力非比寻常,听着他们的话面色无虞。
狱内阴暗潮湿,有着难闻的腐朽之气与血腥味,裴峥走在这诏狱内,目之所及十分熟悉,好似他从前切实来过一般。
他在一间牢门前停下,铁栏里空空如也,齐明却瞧见他似在盯着什么。
齐明抬眼看了一下牢门前的数字:“公子?还在前头呢。”
裴峥眨了一下眼,铁栏里“林襄的尸体”随之消散,只有斑驳的地面别无二致。
他收回目光往前走去,停在第十八间牢门前。
铁栏内横七竖八躺着五六个面目全非的士卒,齐明瞧了一眼便“嘶”一声转过头去。
经历过酷刑的士卒,浑身上下血迹斑斑,半死不活闭着眼,也不知道是昏迷了,还是睡着了。
只见他们指尖被拔了,只剩血乎乎一团肉,手指疑似被夹断,指头松松垮垮耷拉着,身上烫着一片一片的火钳烙印,依稀还能闻见焦糊味。
墙角还跑着肆无忌惮的老鼠,地上搁的饭菜也不知道馊了多久了,有一只空碗被鼠兄推着似乎要往哪里搬。
“参、参将?!”
那个叫柱子的听到声音率先睁开眼,其余几个也陆续转醒。
裴峥将牢门打开,柱子往前蹭了蹭,齐明这才留意到他腿也断了,张口怒骂道:“他娘的往死里打呢?这是要屈打成招?!”
柱子一哭,眼泪滑过黑漆漆的脸,浸出两道泪痕:“参将,我们哥几个对不住大帅,连累侯府了……”
他一张口,声音哑得好像拉二胡,若非凑近听,几乎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齐明上前解开水囊喂他喝了几口水,又从衣袖里变戏法一般掏出些吃的分给几个士卒吃。
柱子用衣袖蹭了把脸,嘴唇颤抖着说:“他们这是陷害,是诬陷!我事后想起一部分,那个兵部官员我们压根没动手,是他自己人将他打死的。”
裴峥蹲下身子:“自己人?说清楚!”
“动手的是他自己的小厮,就是那个唯一活着的目击证人,是他打死的,他反咬说是我打死了他家主子,然后……”
柱子懊恼地捶着自己的胸口:“后来,我也不知我们两方怎么就打起来了,然后都卫司的人就来了……但我可以肯定那官员是那小厮抄起盘盏砸死的!”
裴峥沉默片刻,转身便走,对齐明吩咐道:“查那小厮!”
狱卒瞧见裴峥出来,这回主动站起来见礼:“裴大人。”
裴峥把钥匙往那杨牢头面前一扔:“给我听清楚了,苍西郡那几个士卒我要活口!事情尚没有定论之前,不可再用极刑,注意着点,别没轻没重!人若是死了,唯你是问!另外……”
他顿了一下:“都卫司不是地狱,饿着犯人可审不出什么东西!”
“大人有所不知啊,那几个士卒骨头可硬着呢,十八般刑具上了,还是咬死不松口。”杨牢头嘴角一提,轻蔑道,“不往死里敲打,是套不出话的。非得奄奄一息,这牙关方才能撬开。”
裴峥睨了他一眼:“裴某资历浅,竟不知什么时候,你这牢头有掌握人生死的权利了?”
杨牢头脸上笑容逐渐凝固:“咱都卫司历来以严酷为名,大人你还年轻,与犯人讲道理那是对牛弹琴……”
裴峥打断他,笑道:“你方才那句话重说一遍。”
杨牢头一愣:“……对牛弹琴?”
“再往上一句。”
“大人你还……年轻?”
“呯!”一声重响,那杨牢头被裴峥抬脚踹飞一丈之远,撞在身后的墙上,摔下来之时,由于冲劲太大,那牢头竟被弹回桌旁,酒壶卤肉洒了一地。
裴峥居高临下看着他:“大人我还年轻吗?”
那牢头身上的腰牌一并飞了出去,他一头撞在桌角,磕破了头,哆嗦着刚爬起来,裴峥当胸又给了他一脚,当即将他踹回地上。
“陇南杨氏,给姬家养马起家,怎么,瞧不起我这个年轻的?蹬我鼻子上教我做事?你他妈算哪根葱!一个小小牢头,借着姬家的名头就敢踩我裴某的脸面,嗯?说话!抬起头来!”
杨牢头撑着脑袋周身一震:“裴大人——”
裴峥一哂:“怎么,方才不还是裴六吗?”
那牢头呕出一口血来,抬头望向裴峥的眼神便是一惊。
眼前这个年轻人周身一变,哪还有之前平心静气忍让的半分迹象,他面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眼底却闪着让人发瘆的寒光,像是一只猎犬,不,那是狼的眼睛。
狠戾,无情,不带半分温度。
他周身一颤,忙爬起来磕头认错:“大人,小的口无遮拦,知错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起来吧!我裴峥睚眦必报,不结隔夜仇,有仇当场就报。往后把我裴峥话当耳旁风的——”
裴峥一脚踩在那牢头摔在地的腰牌上,冷声道:“这腰牌就摘了回家抱孩子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