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缜也不见半点慌张,只是笑了一下道:“其实下官在来到京城之前是完全不知到底为何被朝廷调来的。只是抵达通州后,方才知道原来竟是王公公他欲借我之口来促成对边地用兵一事。当时,下官便觉着此事不可为。”
“却是为何?”胡濙轻轻把茶碗搁到了茶几之上,盯着对方的眼睛道:“老夫看过一份来自大同总兵的奏报,上面就曾提到你有意用更强硬的手段来对付北边的蒙人了。”
陆缜没有半点闪避的意思,也是直直地看向对方:“不错,这确是下官的真实想法。不过,我所说的强硬态度也不是立刻对他们用兵,更不是现在就大举对北边出兵。
“下官虽不才,可有些事情却还是看得分明的。我大明如今虽有盛世之气象,但在军力上,却是远不如永乐朝时的,尤其是卫所官军中的种种弊端更是不能轻易翻动,不然必会生出许多事端来。”
“你居然还知道这些?”胡濙有些吃惊地问了一句。这种事情他身在朝廷高层,自然心里有数。可一个边地县令,居然也知道这等情况,这就实在太叫人难以置信了。
“见微知著而已。”陆缜笑了一下:“我广灵驻军就多有贪腐之事,甚至出现了不少的空额。而那还是需要时刻提防蒙人入侵的边关之地,可想而知其他一向太平的州府卫所官兵是个什么模样了。”
听了这话,胡濙的脸色微微沉了下去,随后又是一声喟叹。有些事情他是知道其弊病的,但因为牵涉过大,却又不好真个下手,所以只能当作看不见了。不过他也知道,这种弊病一直都在,若不解决,问题会越来越严重,直到一发不可收拾。
陆缜的话还在继续着:“除此之外,便是下官今日在朝堂上所提到的那些原因了,这也是下官自己的一点浅薄看法罢了。若有不到之处,还望胡老大人能够指教。”
胡濙苦笑着摇头:“你对此事已看得很透了,有些东西老夫都没有你想得远,谈何指教呢?甚至你提出的那些缓缓应对之策也是颇有道理的,这或许还能治一治如今军中的种种弊端呢。”
“老大人谬赞了。”陆缜忙谦虚地说道。
似乎是因为发现眼前这个年轻确有些才能,胡濙的谈性也上来了:“你可知道,如今大明天下虽然被人称作盛世,其实却是隐忧处处,非一朝一夕所能解决了。相比起来,军中之事不过是小事而已。”
“这个……下官才入仕途不久,对此所知却有限得紧了。”陆缜为了不暴露自己的知识储量,只能退了一步:“不过以胡老大人,以及几位阁老等重臣主持大局,再加上天子英明,些许问题应该难不倒你们吧?”
“难不倒么?”胡濙嘿笑一声:“光是一个王振,就足够让我们忙活了。此人野心甚大,想借出兵草原不过是他其中一个念想而已,其他的事情更是数不胜数,你不在朝中故而不知罢了。原来还有几位老臣压着他,可今年杨士奇一去,他的势头就更猛了。若是有朝一日如我和杨阁老这样的老臣一一离开,恐怕此人将成为我大明最大的祸患!”
陆缜点头称是,却又不好接话。他总不能说您老的推断是正确的,王振几年之后就会给这个盛世天下以致命的伤害吧?
见他无法在此事上与自己对答,胡濙也不再勉强。笑了一下后,又有些好奇地道:“老夫依然感到不解,你哪来的勇气敢如此与王振为敌?这一回你可是把他得罪惨了,若非老夫及时派人,恐怕你和你的家人下场可就……”
“下官行事只求不愧于心,而且之前也有所布置,以为可以逃出京城。不想那王公公的手段如此厉害,这才……”陆缜苦笑了一声。
“原来如此,你果然是不知其厉害么?那要是现在再让你选一遭呢?”胡濙说着,盯住了陆缜。
陆缜没有半点犹豫便开口道:“下官依然会做出如此选择。苟利国家生死以,其因祸福避趋之!”下意识间,他就把后世林则徐所作的名句给说了出来。
听到这两句诗,胡濙神色一变,连身子都坐直了,大声道:“好!只听此诗就可知你为人,吾道不孤矣!”
@@@@@
话说,诗真的是好诗,无论气魄肝胆都有,真不该在网上被拿来当梗,也希望各位书友不要拿此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