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饿了吧。”耿小乐爽快合上书本,把书本装进书包,跳下长凳,放到一边的柜子上,回身笑道,“妈妈,我们把菜夹些出来,其他的炖在锅内,等爸爸回来,还是热的。”
木英点头,赞许一笑,伸出一手,搂住小乐脖子,两人亲亲热热进了隔间厨房。
厚棉帘子挡住风,厨房内微透着暖意,散着浓浓鸡汤味,煤炉子上的土锅咕咚咕咚,蒸汽顶得锅盖一掀一掀。
“有鸡吃?”耿小乐咧开嘴,侧面看去,两颗门牙微微向外突着。
木英收起笑,微蹙眉头,拉住小乐,伸手到他嘴边,轻按了按门牙。
“妈妈,我知道,想到就按按,不让它突出来,突出来就成龅牙了,像我班里的丁大伟,大家都笑他吃西瓜不用勺。”耿小乐自已伸手使劲往里按了按,边说边笑起来。
木英连连点头,满目欣慰,小乐这娃听话懂事,自已交待他的都记得牢,还认认真真去做。现在正长牙,多按按,应该不会突出来。
拿个大碗,盛了碗鸡汤出来,多舀了两块鸡肉,又夹了个大腿,这个大腿给小乐吃,另一个留给正阳。把鸡汤放到厨房内小桌上,又转身到灶前,揭了锅盖,端出炖好的面筋塞肉、鸡蛋羹,抄松了饭,盛出两碗。放下大锅盖,又揭开小锅,盛出一碗萝卜炖肉。
耿小乐跟在木英身后,见她盛好饭,忙接过小跑着端到桌上,太烫的碗不敢端,又绕过桌面从靠墙筷桶里拿出两双筷子,乖乖坐到桌前等着。
屋外寒风呼啸,小屋内暖意溶溶。
“妈妈,你吃。”耿小乐夹起鸡腿,放到木英碗里,朝着她直笑。
木英刚端起碗,碗里就多了个鸡腿,轻眨下眼,咧嘴笑开来,嗤嗤嗤嗤,从喉咙里漏出丝丝声气,除此外,再无其它声音。她夹起鸡腿放还小乐碗里,还往饭里压了压,朝小乐摇摇头,自已再夹起一只鸡爪,伸个大拇指比比,直点头,一口咬下一只爪子,含着鸡爪子眯眼笑。
“妈妈,那我帮你夹个面筋塞肉,这个也好吃。”耿小乐半站起身子,又夹了个面筋塞肉放到木英碗里,伸着筷子防她夹回,见她低头领意咬了口,才缩回筷子,扒起饭来。
木英咀嚼着,望向小乐,见他一大口饭再咬口鸡腿,鼓着腮帮子嚼得欢,吃饭像正阳,大口大口的,有这么好的胃口,应该能像他爸一样又高又大,可现在却长得又瘦又小,都怪她,往年也没啥好东西给小乐吃。擦擦眼角微泄的水气,伸手舀了勺鸡蛋羹放到小乐碗里,轻抬下颌示意他吃。
“妈妈,明天回爷奶家吗?”耿小乐胡噜下鸡蛋羹,抬头问道。
木英点点头,把手放到头顶比划一下。
“出太阳就回?”耿小乐再问。
木英再点头。
“嗯,爷爷肯定想我了。”耿小乐嗤嗤笑,“我把作业带回去给爷爷看,我又认了好多字了,他肯定高兴。”
木英站起身,掀门帘进了厅屋,从柜子抽屉中拿出一个卷好的纸筒,回到厨房,解开细绳,再次细细看去,招展的红旗中两个大字,这两个字她认得,奖状。
“妈妈,把三好学生的奖状也带回去吗?”耿小乐放下碗,站起身,跟着看过来。
木英抬头笑,眼神温柔,连眼角细细的纹路都似舒展开来,伸过手,摸了摸小乐的脑袋。
乒乓乒乓,屋外响起震耳爆仗声,远远近近,紧接着又传来噼里啪啦鞭炮声,欢快热闹。
“等爸爸回来,我们也放。”耿小乐仔细听了阵,坐下身子捧起碗。黑亮眼中聚起无限快活,过年时有鸡吃,有鸡蛋羹吃,有肉吃,最重要的是,今年有爸爸了,能像其他同学一样,跟爸爸一起放爆仗了。
耿小乐是抓着爆仗睡着的,虽然没哭,可紧抿的嘴角带着颊边的肌肉都僵硬了。木英知道,他伤心了。小时候不懂事,每每回来追着她问爸爸去哪了,等到稍懂事了,就是在外被其他孩子欺负了,也再不问爸爸了,正阳回来,他是最高兴的,就算正阳聋了,他也不介意,总归是有爸爸了。这两年,正阳日日消沉,借酒浇愁,对着他骂走开时,他也难过,可转个身,又欢欢喜喜粘上去,亲热喊着爸爸。正阳能慢慢走出困境,八九十的功劳都是小乐。
多懂事的小娃,那时她背着他下地,太阳太烈,在他头上搭块布,他也不哭不闹的,五岁起,就再没跟她要过好吃的,有啥吃啥,没菜时,冲个酱油汤,也能吃完一碗饭。
这个除夕,小乐盼了很久,终于和爸爸妈妈三人在一起过了!唉……正阳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他战友不回去吗?把他带回去一起过年了?不会啊,正阳知道她们母子俩在家,不会去的,难道他又在外面喝酒了?
木英在黑暗中坐了很久,听着外头爆仗声渐渐平息,听着床上小乐细细呼吸声,一呼一吸,似带着委屈,重重吐出,深深吸回,一声,再一声……直坐得全身发麻,冷气浸入四肢百骸。深吐口气,她站起身,去厨房打了水,洗过手脚爬上床,把小乐暖暖的身子搂到怀中,闭起眼。
咣,门被推合上的声音在寂静中分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