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洛水大营。
火把林立,战旗猎猎。
卫士们整齐的列队来回巡视,身上的衣甲发出有节奏的嚯嚯之声。这声音在外人听来绝对是充满压迫与肃杀。但对军营里的将士而言,它就是像是美妙的安眠曲。
洛阳城外拱卫京城的王师不下十五万之多,其中大多数是各地轮流来到京城上番的府兵,驻扎数月不等他们又要回到各自的军府并归田务农。若有战事,他们才会响会国家的号召紧急聚集起来,并自带粮草和军械上阵为国家而战。
这就是大唐的府兵制。农民们闲时为农战时为兵,自备粮草为国征战,因战功而得爵受赏。可是近年来大唐的土地兼备现象日渐严重,很多的农民丧失了自己的土地,迫于生计不得为沦为佃农、扈从、手工业者、商人甚至卖身为奴,无法再以府兵的身份为国征战。
府兵制的渐渐崩溃,使得国家一但有了紧急的重大的战争,就只好花钱来招募雇佣兵。先帝李治平定高句丽时,就曾一次征发佣兵三十万。裴行俭主持的两次北伐兵员总量也都达到三十万,并以雇佣兵为主。
后来裴行俭还准备率领他们去平定西域叛乱,结果出师未捷身先死。尔后西征军被当时的宰相裴炎拉回了京城驻防,并裁减了一部分兵员。后来薛绍率领剩余的一部分人马征战西北,并在得捷之后留在了丰州和夏州镇守,从此号称朔方军。而留守京城的这一部分在经历了一轮又一轮的分化与裁军之后,原来的三十万人马一共只剩下了五万。
这五万洛水将士都是以战争为生的职业雇佣兵,在经历了层层的淘汰与筛选之后,留下来的无不是以一挡百的虎狼精锐。
同样是驻守京城,府兵那边都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每隔几个月就全换了人,将不识兵后不识将,训练不足没有默契。其中很多兵员,是地方官府为了应付差事强行拉来的壮丁,或是由吞并了他人土地的富户地主们,临时献出的奴仆来顶替兵员名额。这样的兵来到京城上番都已是相当的心不甘情不愿,一但真的爆发了战争,是很难真正将他们召集起来赶到战场上去的。就算是去了,也别指望他们能够有多强的战斗力。
但是洛水大营的职业雇佣军是永戍京城招之即来来之即战,并且训练有素装备优良战斗力相当的彪悍,绝非临时拼凑的业余府兵能比。
武则天曾经亲口说过,洛水大军就是大唐的最后一把深藏于鞘的国之利刃,轻易不可示人。一但将它祭杀出去,要么是灭敌之国,要么是灭己之国。
于是,从驻守京城的第一天算起,洛水大军的全盘而动就一共只有两次。
第一次是薛绍因为受到了韦后的威胁,而自主发动的“右卫大演武”。其威摄力之大,使得当时赋闲在后宫的武则天,都以出游射猎的名义,亲自来到了洛水大营对薛绍以示安抚,并最终导致了韦后的失势和倒台。当时仍然在位的皇帝李显为了保住他的皇后,不得不称病退位请武则天重新上台称制。
时至如今薛绍时常回想此事,只能在心中对自己说——怪只怪李显志大才疏太不靠谱,在那种关键的时候他居然打了出“以皇权换皇后”这样的臭牌。其最终的结果已是人尽皆知,他现在除了庐陵王这个称号,已经是什么都没剩了。韦皇后这人更是自视太高而且心术不正,她比李显更加不靠谱。李显至少还顾念了夫妻情份,而韦后就是那个把所有事情都给搞砸的臭手和元凶,绝对是一无是处!——若非当时的皇帝皇后合起来不靠谱,我的选择还真就未必会是那样。现在大唐的天空是什么颜色,就真是无可预料了。
现在回想起来,薛绍认为,自己那一次的大军演绝对就是武则天和李显之间,皇权争斗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它还差一点,就成为了历史的转折点。
洛水大军的第二次全盘而动,是随薛绍“巡牧河北”,目的在于防范程务挺造反。这一页虽然是悄然揭过,但其中的凶险与厉害,绝对不亚于那一次大演武。
今夜的洛水大营,一如往日的整肃和宁静,就如同一把饮血无数但已深藏于鞘的绝世好剑。但是有一道黑影如同幽灵一般,悄悄的潜进了营盘之中。层层的岗哨对他来说形同虚设,他的影子如同蝴蝶穿花一般就在这些岗哨的眼皮子底下飘乎滑行,竟无一人发觉。
最后,这个黑影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党金毗的卧帐中,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叫醒。
睡得迷迷糊糊的党金毗还以为是闹鬼,当场吓出了一身冷汗。黑影迅疾捂嘴并将他完全制住,使他一点声音都没能发出来。仅仅一帐之隔的党金毗麾下数十心腹近卫,竟无一人察觉到异样。
待党金毗恢复神志冷静之后,那人才慢慢松开了手。
“郭、郭安将军?”看清来人,党金毗惊诧不已,“你怎么来了?……你怎么进来的?”
郭安一言不发,从怀中亮出一物,“把郭大封郭将军请来。马上,秘密。”
“是!——我马上去!亲自去!”
党金毗像是一根压扁了的弹簧瞬时冲腾而起,心里就在一阵狂跳——紫金鱼符!
京城要出大事了!!
片刻后,党金毗和郭大封同时来了,再无一个闲杂人等。
二将如临大敌屏息凝神,用他们的眼神和表情,对郭安这样一个连正式官职都没有的薛绍部曲,表达出发自内心的敬畏。
“少帅有何号令?”
“少帅没有号令。”
郭安的回答大大的出乎了党郭二将的意料之外,二人面面相覻,一时不知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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