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办差,奉公法而无私仇。”周兴道,“你退下吧!”
“是……”侯思止爬着要走。
“跪着别动。”薛绍哼了一声。
侯思止慌忙又爬了回来,跪成了原样。
周兴走上前来,似笑非笑的拱手一拜,道:“薛公,你奉旨办事旁听审案,下官自会竭力予你配合。但你众目睽睽之下冲撞禁地打劫天牢,污辱御史截夺人犯,便是犯下了王法。记得薛公刚刚还在朝堂之上放出大言,要秉承律法公正。如今之事,该当何论?”
“周侍郎,你是欺我不懂律法吗?”薛绍站了起来,道:“丽景门口,我好言相劝不良帅,他非但不开门让道还敢对我拔刀相向。侯思止一个七品流外官敢对我这个从一品赵国公指面而骂。是为何罪?”
周兴冷笑不语。
“你不知道吗?那就让我这个主管军事的夏官尚书,来告诉你这个司职刑律的秋官侍郎吧!”薛绍道:“《永徽疏律》卷二十一斗讼第三百八十一条,诸流外官及庶人殴议贵者徒二年。部曲殴伤良人罪加一等,奴婢又加一等。及动刀械凶器者,绞!”
侯思止吓傻了,慌忙叫道,“下官未动刀械、未动刀械啊!”
“跪稳别吵!”薛绍低喝了一声,道:“那个不良帅乃一介贱籍吏,对我拔刀即是死罪。我给了他一拳一脚示以告诫未再追究,便已是法外开恩。侯思止当众辱骂贵议其罪与不良帅类同,他跪在这里向我谢罪于情于法皆是合理,是否赦他全在我一念之间,又何来你话的份?——还要我再背条款给你听吗,周侍郎?”
“不必了。”周兴倒是淡定,道,“那你打劫天牢截夺人犯,却是眼前不争之事。还有话讲?”
“周侍郎,你难道没长眼睛吗?”薛绍呵呵一笑,“你我打劫天牢,我抢走了什么东西?你我截夺人犯,现在人犯乖乖全在牢里连绳索都未曾解开。本官端坐于此等你前来开堂问案,怎么就是打劫天牢劫夺人犯了?——哦,莫非你想本官不应该出现在这里?那便巧了,本官奉旨办事查看狱囚乃职责所在。查完之后,我愿坐哪里就坐哪里,莫非还要受你管束?”
“……”周兴一时,竟然无言以对。只在心中恨道:久闻薛绍巧舌如簧,一直未曾与他打过交道。今日得见,果然厉害!
“周侍郎,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赶紧开堂审案吧!”薛绍罢,对着侯思止的屁股就来了一脚,“滚,别让我再见着你!”
侯思止千恩万谢连滚带爬的溜了。
周兴深吸了一口闷气转身朝外走去,扔下一句,“来俊臣,即刻开堂问案!”
站在他身后的来俊臣当场一慌瞪大了眼睛,仿佛想——你怎么不亲自开审啊?!
薛绍看向来俊臣,这个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酷吏。他大约三四十岁,长得倒是一副人模人样,至少比周兴这个牛头阿婆要好看了百倍。但薛绍从他身上和眼神当中看到的,全是诡谲奸险与阴冷恶毒。
“侍御史,来俊臣。”薛绍走到了他的面前,冷冷一笑,“我听过你。你很忠心也很能干。对吗?”
“不、不……下官无才无德,不堪薛公夸赞!”来俊臣很惶恐的拱手拜下。
“不必过谦。”薛绍双手往后背一剪,悠然从他身边走过,道,“好些审案,不要让我失望便是。”
“是,下官一定据实而论秉公审案,不敢半分差池,不敢有负陛下信任,不敢……”
“来御史,他走了。”身边人声提醒。
来俊臣这才住了嘴,长吁一口气抹了抹额头冷汗,然后又跺脚咆哮起来,“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准备开堂审案哪!!”
周兴怒气填胸的快步走出监牢去往公堂,刚到这里却是斗然一怔,整个人都呆住了。
李多祚、曹仁师、独孤讳之、沙咤忠义、党金毗还有郭大封,一群北伐大将约有三十人,全副武装整整齐齐站在公堂之前,宛如即将阵发兵前去征战。
这些将军,官职最的也是五品郎将。大约除了王孝杰等等几人,在京为官的武周一朝所有大将,几乎全都来了。
周兴有傻眼了,额角已有冷汗沁出。他心里不禁想到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如果要让陛下在这些将军和我周某人之间做个选择,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正在这时,薛绍来了。
众将整齐如一的抱拳一拜,“薛公!”
势如奔雷,周兴忍不住浑身轻轻一弹。
“周侍郎,这些都是与我一同北伐的将佐。”薛绍道,“我要让他们亲耳听到,张虔勖与范云仙一案的审问详情。如果他们当中有同案谋反者,就请你当场拿下投入大牢一并治罪。我向你保证,没人会反抗。”
一众大将,整整齐齐的看向周兴,个个眼神如刀。
周兴惶惶然的了头,一句话都不出来。这种感觉,就像自己正在被千刀凌迟。
牛头阿婆的这一张桔皮皱脸,已然变作一片苍白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