咄禄停住了脚,将纸条递到了王昱面前。
王昱迟顿了一下,伸手接过来看。
这是一张用汉字书写的字条,字体相当的工整美观,书法造诣已是不低。王昱看完了字条,不由得深呼吸了一口,又将字条递了回去。
骨咄禄接了过来,面带微笑的道:“你认为这条谏言,是否可取?”
王昱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来的时间还不长,对汗国内部不了解,对契丹更加不了解。因此无话可说。”
“王昱,你一直不肯为我谋一事出一策。”骨咄禄说道,“是因为,你仍旧心念大唐?”
王昱沉默不语。
“现在,大唐已经没有了。那个女人已经改唐为周自己做了女皇。”骨咄禄说道,“我知道你在南方还有家人和妻子。但你觉得,那个心狠手辣的女皇会放过他们吗?”
“我不知道。”王昱随口答了一声,暗暗的长吁一口气。
一直以来,这是他心中的死症心结。
“我们就快要和大周议和了。到时候我争取把你的家人也接到草原上来。”骨咄禄说道,“与之恰巧的是,字条的谏言上也说我们不能再与大周为敌,至少最近的几年之内不能再与南国开战。你不觉得这个人,很有远见很有谋略吗?”
王昱不置可否,淡淡道:“他还说了,汗国现在不宜征讨契丹,应该尽早把矛头指向西方的突骑施。必须赶在大周收复弓月城与安西四镇之前,拿下突骑施。”
“你觉得如何?”骨咄禄问道。
这才是他现在,最想问的。
王昱皱眉寻思了片刻,说道:“我久离中原,不知内情。尤其现在已经改朝换代,我更是满头雾水。以我对女皇的了解,她是不会在继位之初派兵远征的。她会更加寄望于京城的防御能够固若金汤,所有的兵权都握在手边。唯有如此,她才能放开手脚铲除政敌打击异己,从而稳固自己的皇权统治。”
“你好像忽略了一个人。”骨咄禄说道,“你的老师,薛绍。”
王昱淡然道:“他没你想像的神通广大。女皇的意志,他左右不了。”
“何以见得?”骨咄禄饶有兴味的问道。
“女皇是一个亘古罕见的强人。她的意志,谁也无可改变。”王昱说道,“若非如此,当初家师也就不会两百骑出走京城,去往河陇。”
骨咄禄寻思了片刻,说道:“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去年诺真水一战之后,令师在朔州登高一呼,唐朝各部兵马云集而来,契丹奚族唯其马首。尔后他挥军北上踏平黑沙,我们只能望风逃遁躲回于都今山。我还从来没有见到过一个人,能在北方拥有如此巨大的影响力。哪怕是你的祖师裴公,也没有达到这样的境界。”
“在军与在朝,完全两回事。”王昱仍是淡定,平静的说道,“兵权在握时,女皇不得不向家师妥协。回师之后,将归于朝兵散于府,带兵的将军就如同老虎失去了爪牙不再有太大威胁。女皇登基,武家儿郎必然堀起。武家长子武承嗣历来与家师不和,日夜寻思除之而后快。家师身为先朝外戚与李氏驸马,将很难在武周一朝长久立足,女皇也会对他严加防范。此情此景,可汗觉得家师还能左右大周的军国之事吗?”
骨咄禄双眉微皱,陷入沉思。
“就如同,我也不能左右突厥汗国的军国大事一样。”王昱补充了一句。
骨咄禄微微一笑,拍了拍王昱的肩膀,“汗国会有你的一席之地,但的确不是现在。你应该赶紧让公主怀孕,最好生下一个儿子。否则谁都不会相信,你的心与魂真的已经落户于草原了。”
“我并不渴望得到你们的信任。”王昱淡淡的道,“落户草原本就不是我的初衷,更不是我的理想。我只希望能够回到南国,与我的家人团聚。”
骨咄禄并未生气,仍是淡淡的微笑,“这是人之常情,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我要你娶妻生子,也并非是想凭借他们来要挟于你。我是希望你能在这里有一个新的家,找到新的归宿。”
王昱微眯眼睛,看向遥远的南方,“可是我的根,永远在南方。”
“汗国与大周议和之后,将会延续很长时间的和平。”骨咄禄说道,“或许某天,你将会有机会回到洛阳去看望你的家人。甚至是,亲自把他们接到草原上来定居。”
“如果是一介平民,这不难。”王昱摇了摇头,“但是王昱,永远没有这个可能。”
“那你就只能二选一了。”骨咄禄拍了拍王昱的肩膀,“定居草原,或者回到洛阳。”
“如果我选洛阳呢?”
“征服中原,洛阳就是你的封地。”骨咄禄微然一笑,“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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