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找他叙叙旧,没别的事,正想走了,下回有机会我再单独约他吧。”
天和看了眼手机,五点四十,普罗却已经查到了关越的“家庭电话号码”,帮天和自动拨号,天和马上皱眉道:“别!”
财务长一怔,这时恰恰好关越低头看手机,进公司,停下脚步。
“老板。”前台正要开口,关越却抬手示意,转身又走了出去,接电话,刚接通,那边就挂了。
关越拿着手机,迟疑了一秒,回拨。
公司里,天和把关越打来的电话挂了,朝财务长说:“我这就回去了。”
普罗:“他正在公司门口。”
这时候天和已不想再说话,朝财务长勉强点头,一阵风般走出会客室。
关越正在公司门口回电话,一抬头,差点与天和撞了个正着。
天和停下脚步,还是没躲过,两人便这么站着,对视了短短片刻。
闻天和的眉眼,嘴唇一如多年前般他们初识之时,带着少不更事的天真,眼神清澄而闪亮,嘴角意味深长地勾了起来。
关越的表情则短暂地露出了那竭力抑制,却不免乱了方寸的不安,眉毛不易察觉地抬了抬,很快就恢复了往常的冷漠神态。
”嗨。”天和知道关越不可能先开口打招呼,索性主动道:“好久不见了。”
关越侧身而过,走进公司,朝天和作了个动作,示意进去说。
普罗:“别走,天和,这是你最后的机会,镇定下来,我这里有帮助你平静的音乐……”
“有话好好说!不要放巴赫!”天和道:“行,去,我去见他,没什么大不了的。”
天和深吸一口气,本想说声过来看你一眼就走,但这些天里新闻铺天盖地,业界都知道他家的公司破产,关越绝不可能不知道,说了也没用。
天和跟着关越进了办公室里,宽敞的ceo办公室里有两面巨大的玻璃落地墙,一张巨大的白色办公桌,三十七楼视野相当好,cbd繁华景色一览无余,空调开得很足。
关越拿起遥控器按了下,落地墙开启遮光模式,阳光变得柔和起来。
关越坐下,打开一面立在办公桌上的玻璃板上的显示器,敲了两下键盘,透明显示器上开始滚动海量信息,关越把信息滚动速度调到合适阅读,陷在转椅里,两手手肘搁在扶手上,手指抵在性感的唇前,也不看天和,只认真地开始阅读。
天和在办公桌对面的座位坐下,室内一片安静,只有空气净化器极其细微的沙沙声,就像无数落叶在这个午后拂来拂去。
普罗:“从现在开始听我的。”
天和看着关越那熟悉的眉眼与表情,就像回到了数年前,剑桥图书馆里的那个夏天。
普罗:“不要说话,一句也别说。”
关越眼角余光瞥见天和在看他,从桌畔拿出一个计时器,按了五分钟,放在桌上,扬眉,示意他还不开口?
普罗:“直到这五分钟结束时,你再……”
天和突然道:“能换首歌吗?”
普罗:“不要攻击他的品味。”
天和:“我还以为你怀孕了,胎教之父贝多芬似乎和现在的气氛不太搭。”
普罗:“这并不好笑,天和。”
关越把音乐关了,时间还有四分钟。
普罗:“如果我没有预测错,他的心情正在大幅度波动中,试下提一句他的表姐张秋……”
天和并不在意普罗的指导,说:“都听说了吧,国庆前我会申请破产保护。”
关越终于开口了,礼貌地说:“听说了,有什么能帮你的?”
普罗:“这是个馊主意,天和。”
天和:“公司员工都遣散了,如果你愿意注资的话,三年内我想我可以重新试下。”
关越依旧没看天和,随口道:“想把十四亿的亏损赚回来,买双色球更快。”
普罗:“本期双色球奖池里只有一亿四千万……”
天和:“本期双色球奖池里只有一亿四千万。”
普罗:“这不是我想你说的话,现在开始,保持沉默。”
关越依旧盯着电脑屏幕:“先中双色球,再去澳门,学习天岳,背水一战。”
天和端详关越,说:“你现在是不是不怎么爱说话了?是真不想说,还是为了在下属面前增加你的神秘感,方便管理?”
普罗:“……”
关越两手抵在一起的手指分开,作了个无意识的手势:“话总有说累的时候,说了不如不说,三分钟。”
“最近过得怎么样?”天和想了想,又道:“当上ceo,走上人生巅峰了,真是风水轮流转。我为我当年对你的无礼道歉……”
“事业上升期而已,每个人都会经历的。”关越打断道:“认识了个很温柔的女孩,刚见完父母,准备谈婚论嫁,看看照片么?喏。”
天和一瞥关越手机上的照片,皱眉道:“这不是那个家里做巧克力生意的超模吗?骗婚不好吧,都合伙人级别了,和男生结个婚又不会怎么样,你爸妈这么开明,家里也没什么压力。”
关越收回手机,低头注视那照片:“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喜欢女孩,她也刚好是我喜欢的类型。”
天和笑道:“我怎么就不记得了?”
“在泰晤士河上划船的那天。”关越说:“复活节。”
天和想起来了,说:“你朝我表白的那天。”
关越嗯了声,天和又道:“那天你还说,我是你唯一有感觉的男生,今天是,这一辈子也是。”
普罗:“他生气了,天和,你会让他吼起来的。”
关越言简意赅地答道:“嗯。”
天和想了想,又笑了起来,说:“挺让我惊讶的。”
关越:“性取向这个问题,我自己一直很清楚,用欺骗的方式步入婚姻,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天和:“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只是长相吗?”
关越:“当然不,她热情爽朗,和你一样有礼貌,有教养,manner。哪怕公司破产了,连句脏话也不会说出口,云淡风轻的,喝完下午茶再处理的这种态度。”
天和:“……”
普罗:“他还爱着你,天和,你如果还想请他帮忙,就不要再这样刺激他。”
天和:“那恭喜了,什么时候结婚?”
关越答道:“还没求婚呢。其实正想找你,帮我策划个浪漫点的场面,在这点上,你比我懂女孩心思。”
天和从兜里掏出那枚从旧物堆里翻出来的金戒指,说:“这个给她吧,我相信她会喜欢,空了我帮你想想。”
“你留着玩。”关越一瞥桌上那戒指,说:“谁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我再买新的。”
“这不是你爷爷给你的么?”天和又问。
关越松了松手指,说:“想换个钻石的,有推荐的品牌么?”
天和道:“这样的女孩,应该见惯高级珠宝了,用钻戒或易拉罐的拉环求婚没有太大区别,不过我愿意帮你打听下。”
“一言为定。”关越说:“你母舅家和那些珠宝设计的大师们熟,暴发户想找他们,光砸钱也没用。我想约朋友吃个饭,连芬克的位置都订不到,还得排三个月的队。”
“你早说。”天和道:“打个电话的事,什么时候想去?”
关越道:“去年的事,算了。”
天和:“芬克现在味道不行了,我给你推荐几家新的……”说着抽了枝铅笔,拿了张便笺纸,认真地写给关越。
关越只安静地看着天和。
普罗:“他在挖苦你,天和,你听不出来?”
天和摘下蓝牙耳机,放在桌上,看了眼计时器,剩二十秒。
关越却把手一伸,按掉了计时器。
“闻天和。”关越大手稍稍摊开,认真,严肃地看着他:“我不能投你公司一分钱。”
天和哭笑不得道:“开个玩笑而已,怎么能让你投钱来救我公司?我自己都觉得救不起来。”
关越道:“不是玩笑不玩笑的问题,这不是私营公司,批你十四亿,签个字的事,很简单……”
天和:“哟,连我欠多少都知道?没少打听吧。”
关越不理会天和的打岔,续道:“保住你的公司,也没问题,只是你怎么实现盈利?怎么兑现对我的承诺?如果你是我,你会投?”
天和忽然也变得严肃起来:“如果我是你,我会投。”
关越眉头皱了起来,不认识般地看着天和。
“创造价值。”天和说:“抹平亏损,我相信我可以,只是需要时间,别用绳子勒着我的脖子,让我喘不过气来。公司变成现在这样,虽然有我的责任在里面,但这不是我的决策失误造成的。放弃人工智能方向,做其他类型的软件开发,盈利是迟早的事。”
“只是,现在没有机会了。”天和起身,又说:“说了也是白说。”
关越目送天和起身,说:“你对自己的评价总是这么不客观。无论是技术能力还是公关能力,你和你二哥犯的最大错误,就是严重高估了自己的专业水平。”
“啊,不。”天和说:“跟公关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认为我想拿旧情打动你,求你救我一命?只要愿意收购epeus,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真不是这样,我只是觉得有必要在这个时候上门来,展示一下我的狼狈,让你开心开心。当一个牺牲自我,娱乐大家的joker,这才是善良人该做的。”
关越:“你的耳机。”
天和接过,戴上:“所以你期待已久的,喜闻乐见的这场对话,理应发生在今天。渺小如我,又有什么资格不让这场戏上演呢?”
天和走到门口,关越最后说:“一把刀的刀锋,很难越过。所以智者说,得救之道是困难的。”
普罗:“出自毛姆《刀锋》。”
天和:“出自毛姆《刀锋》,后会有期。”
“求婚的事别忘了。”关越在办公室里道。
“记得!一定给你个惊喜!”天和在办公室外喊道,走出了青松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