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谢翎打铁网山回来, 便按日子往千秋亭来。
还带着他亲手打的两张貂。
因五皇子被皇后娘娘叫了去,谢翎便先自己过来了。
然而走近千秋亭, 却见荔容郡主也不在,唯有商婵婵自己坐在亭子里,身上披着一件妃色芝仙纹大氅, 隔着毛茸茸的垫子坐在石凳上。
谢翎走近后, 还未及与她打招呼, 便发现商婵婵正在盯着一处出神。
他们在千秋亭打鸟玩, 惯常是在亭子里设案, 上头摆着茶筅茶盂等茶具, 有小宫女在旁扇风炉煮茶。
此时商婵婵就正望着那咕嘟嘟冒出来的白色热气发呆,连谢翎走近了都没发觉。
谢翎就格外放慢了手脚,轻轻走过去,唯恐惊着她。
毕竟寒风朔气的, 万一吓着了, 易招致风邪入体。
还是扇风炉的小宫女瞧见了, 唤了一声:“大姑娘。”商婵婵才回过神来,转头对谢翎笑了笑。
然后只对几个小宫女道:“你们在外头等着吧, 我不叫不需要过来。”
几人便忙退出去,一圆脸小宫女还躬身道:“姑娘小心别叫茶炉烫着才是。”
谢翎在她旁边坐了,细细瞧了瞧她的神色,虽不似冻着的模样,但仍忍不住道:“你如何自己坐在这里?也不怕冻坏了?”
商婵婵抬眼看了他一眼,心道:这样关心的话, 也不知对云儿姑娘说过没有。
谢翎哪里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将两件貂皮递上,商婵婵便伸手接了。
然后眼睛眨了眨,忽然起身道:“谢家哥哥此去辛苦了,我也没什么报答你的,便亲手斟一盏茶给你吧。”
说着便从风炉上拿起茶壶,替谢翎倒了滚滚一盏茶。
只恨自己倒不出来吐真剂,叫谢翎自己吐出实话来,也省了她将要套话的精神。
谢翎哪里知道卢御史的城门失火,还殃及了他这条八竿子打不着的池鱼。
反而见商婵婵第一次为自己斟茶,心中不由一甜,连忙接过来。
商婵婵则捻了一块点心,漫不经心似的跟谢翎闲聊。
“荔容姐姐亲带了人往雀鸟司去了,你没见今儿这还没有鸟吗?”
“说起这个,谢家哥哥在铁网山定是见过不少世面吧?”
“你见过真正的野狼吗?也见过未驯服过的野马?除了狐狸和貂,铁网山上是不是还有不少獐子?”
谢翎起初抿了一口茶,只觉得过于烫了些,然一时又不舍得放下,便端在手里,吹一下喝一点。
听了商婵婵的五连问,就点头以五个“嗯”来回答。
又心道:她素日不是被拘在宫里,便是在保宁侯府中。最多也不过见些家禽雀鸟,当真是好生可怜。待日后,我一定要带她去铁网山一趟,让她也见见天地广阔才好。
他这里是满腔怜惜,然商婵婵却只是在用闲话麻痹他,好寻机诈出实话来。
见谢翎正在专心致志喝茶,还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忽然蹦出来一句:“这样见多识广,那你也见过教坊的云儿姑娘咯?”
只见谢翎当场就打翻了杯子,滚烫的茶水溅了一身一手。
商婵婵:……这要不是做贼心虚就有鬼了!
因两人坐的近,谢翎一时根本顾不得打翻的茶盏,只是打量商婵婵,连声问道:“可溅到你身上了?可烫到了你?”
外头侯着的宫女太监也忙要涌进亭子来收拾。
商婵婵摆手止住,冷着脸道:“都不许过来!”
宫女们虽错愕,然也不敢违背,连忙又退了回去。
谢翎不明所以,仍在追问:“到底烫着你不曾?”
商婵婵冷笑道:“茶水没烫到我,但谢家哥哥的反应却烫着我了!”
“我也知你们这些世家男儿,拿着逛教坊只做趣谈玩笑,可我们家没有这例,我自己更容不得这个!”
谢翎见她转身要走,忙拦着道:“我并没有见过云儿姑娘。”
商婵婵继续冷笑:“没见过,你慌什么?”
谢翎摇头道:“我与冯公子确实熟识,也曾听他提起过此人,说要一同邀了来坐席,但我并不曾同意,更没有见过。”
“我方才打翻了茶杯,不过是没想到你竟会知道教坊之女的名字,所以一时惊了。”
谢翎眉目不由凌厉起来:“谁将教坊这些浑话说给你听的?又是谁要栽赃挑拨?你告诉我,我去与他当面对质。”
这回换商婵婵哑口无言了:也是,女儿家贞静为主,书中黛玉湘云两个拿着人家的当票单子都不认得,只以为是一页纸,还藏起来玩。
然商婵婵这里别说知道教坊,居然连里头女孩的名字都叫的准确。无怪谢翎吓到了。
但她也不能说,我是未卜先知,前世从一本书里看到的这样话,只能把锅往亲爹头上扔。
“你这几日不在京中,怕是不知道卢御史的家事。正因他儿子流连教坊,以至于被人弹劾卢家的家教,导致他丢了官呢。这事闹的沸沸扬扬,所以我才听父亲哥哥说了几句。”
谢翎颌首,这才顾得上取出帕子,擦掉了手上的茶水,只道:“你放心,眠花卧柳这等事,在我们家也是要请家法的。”
商婵婵见他手背烫红了一片,不免有些愧意:“怪我非倒了滚茶,才烫了你。今儿不玩了,你赶紧去太医院要点烫伤膏子来擦吧。”
谢翎摇头道:“无妨,不曾破皮,一会儿就会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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