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陆昭寒再次见到了科场鬼。
他的身体被困在星宿宫这几年,科场鬼就常常相隔几天一次的来看他,一直陪着他到睡着。有时候陆昭寒想脱身去见幼荣,却发现他一直站在他床头没离开,直到天边开始出现亮光,才悄悄离去。
科场鬼救过他,现在给岁旸跑腿,也是想带着他离开。不过他肯定不能得偿所愿,岁旸的事要成了陆昭寒必定死,陆昭寒帮新帝坐稳皇位了,自然也不愿意和他远走高飞。
痴情总被无情恼,科场鬼的心思不过百搭,陆昭寒暗里拒绝过他多次,科场鬼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他似乎对陆昭寒别无所求,只想偶尔看看他,并不坦白心意。
“不久就是立冬了,岁旸的事完成的差不多了,她也答应了让我带你出去走走,你觉得怎么样?”科场鬼拘谨的站在他旁边问道,自从意识到他的心思被陆昭寒知悉并拒绝后,他就总担心自己的举动惹陆昭寒的反感——陆昭寒总是冷脸相对,让科场鬼有些难过。
今夜月白风清,从陆昭寒的房间往外望去,能看见平日高大的宫闱变得渺小。红墙外面的灯火通明隐隐可见,外面如此昼夜欢腾,和宫内的清净形成正比。星宿宫其实是起高塔,外围则有一堵庭殿高墙外。这个塔大概有数十层,陆昭寒就关在中间的房子里,日常只爱坐在窗头眺望,科场鬼以为他渴望出去,就和岁旸讨了个好期望能带他出去。
“你不用替她做事了,做得再多她也不会放过你的。”陆昭寒依旧看着宫墙外的场景,语气冷淡的提醒道。
“岁旸不会为难我的。”科场鬼肯定的说,安抚道:“我看着她从小长大,好歹有几十年的交情,只要我没做什么触怒她的事,她就不会食言。”
他一脸期望的看着陆昭寒,道:“我很快就能带你走了,你不用再在宫里过一辈子,我也不必一直留在太虚殿。”
科场鬼跪坐在陆昭寒面前,抓着他手道:“到时候谁也无法再命令我们做什么,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离开皇宫,离开彏国,去你想去的地方。”
科场鬼所描绘的世界对任何一个宫墙内的人都很有吸引力,人人都喜欢自由自在,陆昭寒也不例外。但他仍有无数个一辈子,故而科场鬼的话并没有打动他。他的表情波澜不动,甚至称得上厌倦,“去哪儿都是一样的,在宫里宫外有什么不同?”
科场鬼叹了口气,“你已经很久没有出去了,我带你出去。外面夜里总是很热闹。连我游荡了几百年,也从未觉得厌倦过,我带你去看看,好不好?”科场鬼的语气像是在纵容一个闹脾气的孩子,这跟陆昭寒劝幼荣的样子是一样的。陆昭寒盯着他看,却知道科场鬼不像自己,沉溺戏里,做什么都是演出来的……
半响,陆昭寒才幽幽的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想修炼成鬼仙。”
科场鬼有些意外,“是岁旸告诉你的。”
“我没见过她,她或许以为我有什么古怪,不想见我。”陆昭寒笑着摇头否认道,“你难道不知道要成鬼仙,首先要不得害人性命吗?”
科场鬼面色顿时僵硬了,“我没有害人性命……”
“太虚殿以前没有让你亲手沾染人命,其实你已经间接帮他们害死了无数条性命。”陆昭寒靠着窗棂,一字一句的揭开真相,“你已经无法得道成仙,出了太虚殿的地盘,你岂不是就成了孤魂野鬼,或者被钩魂鬼带往阴间?”
科场鬼苦笑,“不错,我的确已经无法修炼下去。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被带走的。”
“你会不会被带走与我何干?”陆昭寒漠然的甩开他的手,看向外面,“我只是不愿再欠下去了,你要是识趣,就快点离开皇宫吧。”
陆昭寒权衡过后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打算金蝉脱壳,丢下自己的肉身去完成任务。最后一次见科场鬼,望自己的恶言恶语能刺激他离开,使岁旸的计划失去一个帮手,再向科场鬼打探一番岁旸的目的。
陆昭寒的疏远让科场鬼感到不解,两人间沉默了许久,他才又开口:“我走了你怎么办?”不带走你,我怎么安心离开?
最后的话科场鬼没说出口,他目光哀切,陆昭寒却一派冷漠的背对着他,“我告诉你一件事吧。”
科场鬼皱眉看着他的背影,“什么事……”
“你既然已经活了几百年,怎么就没看出来我是真心还是假意?”陆昭寒面色森冷,微仰着下巴转头看他道:“我一直都在利用你,你明明知道,却还对我死心塌地。从没见过鬼魂,你又这么傻,所以我觉得很有趣。”
“昭寒……”
“你想带我走?别惹人笑话了。”陆昭寒面色无波,直直望进他眼底,“我是人,你是鬼魂,我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我也对你一个孤魂野鬼没兴趣。”
“就算我离开皇宫,难道还要白日奔波,晚上还要面对你、讨好你吗?整日面对一个鬼魂的脸,我真是腻歪了。而且你的真面目如此狰狞,想想就令人作恶。”
“我对你好,都是演的一场戏,为的就是看你现在这副蠢样子!现在我看腻了,已经不想再见你,也懒得再搭理你了。这世间哪里都一样,我出不出去、死了还是活着,对我而言都不重要。让我不乐意的是,事到如今我还要苟活于此,看你们脸色!还不如你当初不去救我,我还能痛快的走。”
听着陆昭寒句句诛心的话,科场鬼的身形僵硬在原地。
“你还是滚得越远越好,不管你是在太虚殿也好,还是宫外也好,不要再来烦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