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死了多久。”
太阳高挑地挂在天空正中,炎夏的热浪滚滚而来。
“很难说,这么热的天,本来该很快腐烂的,但他们体内几乎没有水份,把尸体保存了下来。”
残破不堪的村落中心,有一座摆布得古怪的尸堆,以及与这贫瘠的环境格格不入的一行三人。
“没有更多的线索?”
身形笔挺,衣着简朴的老人背着长剑,绕着村广场信步,毫不在意另一边的两人。
“你不能自己下来看看么,我的领主大人?“
蹲在地上的女人束着棕色的马尾,头也不回,仔细检视着手中枯骨一般嶙峋的尸骸。
“您可别取笑我了,大小姐,破案这方面,您才是专业的。”
男人在烈阳下仍然穿着一件长风衣,抬脚踩着木制的栅栏,手搭凉棚,眺望着周围的环境,另一只手握着一块刻述着密密麻麻文字的指南针,口中喃喃自语。
“奇怪了,应该就是在这没错啊,这罗盘可是迈克尔开过光的。”
女子站起身,脱掉白色的手套,挂在栅栏上,掏出怀表:“方向没错,两小时前这些人还活着,凶手应该没有逃远。”
男人点点头,摘下头上的宽檐帽,盖在女人的头上:“既然如此,那就不用急了。”
然后他转过身,对渐渐走远的老人喊道:“汉斯老爷子,吃饭。”
老人停步,点头,湛蓝的眼珠收缩了一下,朝二人径直走了过来。
男人从背包里拿出食盒,把餐布铺在地上,正支着遮阳棚,猛地反手一抽,拍了下女人探出来的手背。
“大小姐你洗手了么?带着手套也不能摸完尸直接上手啊,咱俩不说,倒了老爷子胃口多不好。”
老人盘膝而坐,正从腰间取下酒囊,闻言愣了一下:“苏,没关系。“
他顺手把酒囊递到女人面前:“韦斯利,洗?“
韦斯利小姐笑了一下,礼貌地推开了酒囊,从背包里掏出一盒油膏,细细地搓洗着手指。
而另一边,苏先生和汉斯对视一眼,飞速地打开了食盒,内里摆开两排十二个三明治。
“老爷子,夹烤牛肉的我只做了四个。”苏先生下手如风,当先取了一个。
“我就知道。”老人探手的速度,快的像一个生死一线的剑客刺出人生的最后一剑。
“喂,你们不能照顾一下女士吗?”
“老爷子陪我们赶这一趟可是没有津贴的,多吃一个没毛病,我一会是主战力,多吃一个也没问题嘛。“
“说到底你来之前多做几个牛肉的不就好了?“
“大小姐你知道伦敦的牛肉现在什么价吗?我这三个月整天被你拉出来外勤,圣公会开的那点津贴还不够填补家里支出的一半,要不咱们返程的时候你让飞艇去岳父的庄园上绕一圈,劳驾老爷子下去割几磅牛肉……“
苏先生说的兴高采烈,但吃喝居然一点没落下,韦斯利小姐洗完手的时候,正好只剩下八个三明治,她不由得翻了翻白眼。
“得了吧,要那个老头子的牛,还不如要他的命呢,说到底我也是韦斯利家族的人啊,没有牛肉的一天和绝食有什么区别!”
一阵清风吹过,带来一丝恰到好处的凉意。
苏先生拍了拍手,笑了。
“大小姐,你这个脾气发的恰到好处。”
喝的有些微醺的老人放下酒囊,在前襟上擦了擦手上粘着的面包屑。
韦斯利小姐有些愣神:“凶手出现了?”
她随即有些黯然:“是……这样吗?”
苏先生站起来,摇了摇头:“妮可,没必要自责。如果还有一个英格兰人能对这场饥荒问心无愧,那就是你了。以饕餮的姿态来激怒凶手,这纯粹是我的主意。”
随着他的起身,三人身旁,那些瘦骨嶙峋的尸骸,也都摇晃着站起,眼中充盈饥饿的光。
“老爷子,你应该确定位置了吧,帮我开一扇门。”
老人半躬着身站起自右手探到背后握住剑柄,长剑怆然出鞘,带一抹恣意狂暴的剑光。
剑光像怒涛一样奔驰,撞上礁石一样,在苏先生面前撞得粉碎。
而后,透明的空气碎裂开来,像是打碎了一面奢华的,伦敦世博会计划书上的水晶宫才拥有的玻璃幕墙。
苏先生伸出手,握住了空气中的裂缝,如同握住门把手一样,拉开了一面不可见的门扉。
“汉斯,这里交给你了,大小姐保护好自己,记得把夹西红柿和生菜的吃完。”
韦斯利小姐摘下了帽子:“那我只能祝你出点意外,本小姐好改嫁了。“
苏先生笑了:“看着这么美丽的眼睛对未来的憧憬,我都有点希望它成真了。“
而后他迈入其中,消失在二人的世界里。
——
“不知名的凶手,你因犯下谋杀罪,渎神罪,神秘扩散罪,血腥祭祀罪,将被圣公会执行局依法逮捕,我奉劝你立即走出诡域,接受法律的审判……”
苏先生行走在一片混乱的界域里,边走边朗声说道。
一眼望不到边际,甚至于看不出形状的巨岩悬浮在低空中,从他头顶缓缓掠过。抬头看去,暗红色的液体呈现着非牛顿流体的性质,自下而上地爬着巨岩中央一条石质的阶梯,营造出一个血色的箭头。
苏先生纵身一跃,右手袖中探出带长索的钩爪,牢牢地钉在石阶上。
双脚离开地面,钩爪接触巨岩的瞬间,引力的强弱顿时变换,浮在空中的巨岩倒像是一个星球样的孤岛,而苏先生在向这座孤岛坠落。
一番扯动,他最终双腿平稳落地,拔起钩爪,踏着石阶向前走去。
千百步后,石阶的尽头,立着一张白骨构成的椅子,不是那种肆意嚣张的王座,就真的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张,穷人家里最好的椅子,换成白骨的材料而已。
椅子背对着他,另一面明显坐着一个人。
“听你的口音,你不是英格兰人吧。“那边传来一个有些尖利的人声。
“哈,一个连续屠杀了七个村子的杀人犯,终于被我追上以后,开始要和我扯家常了?“
苏先生按着枪套里的枪,稳步靠近。
“三天,我杀了不到两百个,奄奄一息的人,用我邪恶的献祭。五年,英格兰人杀了一百万爱尔兰人,用他们的权力。如果我是杀人犯,那白金汉宫里的女王又算什么?”
大声控诉之后,有一小段沉默,而后苏先生缓缓说道。
“在我的祖国,曾有一位先知遇到过你们这样的经历,他周游列国,遇到山中一个村落的人祭祀荒兽,一个妇人伤心地哭泣,说她的父亲,丈夫,和儿子都被献祭了,但她也不愿离去,因为此地没有君王残暴的政令。于是先知感慨地对追随他的门徒说道:‘严苛的政令比不可名状的神秘更加凶猛。”
苏先生耸耸肩:“本来吧,虽然不得不抓捕你归案,但我对爱尔兰人还是很同情的,如果不列颠帝国对你们关上门,那这个星球上能拯救你们的确实只有邪神了。”
“但是?”回应的是一个简单的单词。
“没错,我想不通的就是,你为什么不对英格兰的驻军之类的,或者对本地的政要权贵下手呢?五年,足够让他们认清自己的处境,他们的灵魂里连绝望都没有了,能给你提取的只有饥饿,坦白地说,我一度找不到你的动机。”
“也许我只是在积蓄力量,不想引起你们的注意。”
“那你既小看了圣公会,这个世界最大的守密人组织,也小看了不列颠人的帝国。”
“假如我就是这么狂妄无知呢?”
苏先生叹了口气,拔出枪,隔着枯槁的发丝抵住了椅上人的后脑。
“假如真的如此,你现在就应该利用这个失序的诡域躲起来,而不是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我面前。既然你出现了,想必已经准备好了死亡。”
没等回复,苏先生扣动扳机,只听到一声脆响,椅上人栽倒在地。
那是一个披着麻布长袍的人,双眼各扎着一根骨针,淌下两道血痕,而坏死的眼球一片漆黑。双唇之间缝着密密麻麻的线,额头上的孔洞流出的浊血沿着鼻梁滑下,淅淅沥沥地滴在地面上。
苏先生仰望头顶,那里只有一片浩渺无垠的黑暗,和漫天的星辰摇曳游弋,像在4000光年外的小行星上眺望一个全新角度的宇宙。
“接下来,该怎么出去呢……?”
——
一记举重若轻的拖割,最后一名干尸拦腰断开,老人后撤一步,甩了甩剑脊上的残渣。
韦斯利小姐松了一口气,正想上前,却被老人出声喝止。
“呆着,韦斯利,敌人。”
是说还有敌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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