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抽丝剥茧

    沉着脸消除痕迹，做出几道误导的踪迹，斯黛拉和余人一起回到营地，收拾行装。

    黄昏时分，队伍的气氛凝重了许多，查拉图和斯黛拉都受到了挫败感自不必提，理应在此时活跃气氛的弗朗哥，脸色更不比死人明朗多少。

    切尔诺伯格早预料到了他们的失败，但祂这时只想着躲开斯黛拉的视线，免得又被构造成骆驼。里希特瑙尔固然没有受到影响，不过他显然认为既然结果已定，品尝失败也是一种修行，何况以老人的词汇量也安慰不了多少，索性闭口不言。

    虽然有诡域帮忙收纳，但也不是往里面一堆就完事，帐篷、衣被、食水补给和超凡物品都是要分别收好的。受情绪所困扰的三人本来是有能力，用自己的超凡力量一秒归置的，不过情绪向来是精密操作的大敌，他们都明智地没有这么做。

    一来一回，夕阳的最后一抹已经在地平线上挣扎着了。

    绿洲就像他们来之前那么干净，椰树在晚霞中摇曳，四面的沙丘不知不觉地又改换了形状。想来等他们离开后，时间和自然就能轻而易举地吞噬掉他们曾经驻留于此的所有线索。

    窒息般的沉默，终于被他们转身离开的步行声打破。

    “我说，有多少把握？”弗朗哥开口，嗓子像是吞下了一大口炙热的黄沙一样艰涩，但随着他说下去，仿佛受伤般的嗓音很快变得温润轻快回来：

    “我的意思是，我并不怪罪你们，即使苏也不能保证这个契约成功履行。破坏复活的那个家伙，我觉得你们最好别去。已经担了很大风险了，你们需要的是隐匿在别人的视线之外。”

    “不。”查拉图摇头，干巴巴地吐出了一个字。

    斯黛拉提着切尔诺伯格的后颈，把祂放到了肩膀上，狠狠地盯了祂一眼。同为邪神的切尔诺伯格是如此地痛恨自己的这具身躯，汗毛和肌肉都在出卖祂竭力隐藏的战栗。

    “我们不能失败。”她幽幽地说着，空洞得像是在和死者的亡灵对话，“弗朗哥先生，接下来的事即使只是我们两人，也是必须要做的。”

    “哦？”弗朗哥疑惑了一声，又疲惫地笑了，“这样啊。”

    一开始就很奇怪了，即使苏守墨不在伦敦，但有里希特瑙尔和能控驭万允屋的路易在那，无论如何不至于庇护不了查拉图和斯黛拉两个孩子，为何一定要他们一路向东，直到来到埃及的沙漠中呢？

    “本来是要去波斯的？”他想道，把自己和自己的执念都剥离出去，他的思维意外地明晰：

    这两个孩子继承的力量来自于古波斯的神祇，那么他们要是去到那个国家，就像拿着地契的归乡人一样，总能多多少少拿到一些好处。只要等到一个恰当的时机。

    因第二界和现世之间的交界，就像是胡椒罐上面的旋盖，现世仿佛有着大小不一的孔洞，而这些小孔和第二界开口重合的地方，超凡扰动会极为严重，就像从胡椒罐里成功倒出胡椒粒一样。比如几个月前的伦敦，以世界之都的体量而论，那时的超凡战争也可以说是过分激烈了，正是由于交界重合的关系。

    但【胡椒粉】也不是无穷无尽的，接下来的交界一路东移，抹过欧陆神秘界的几座巨城，都没有引起什么巨大的反响，却偏偏在经过哥廷根的时候，引起了数学皇帝的警惕，最终在埃及爆发出大批古神的降世。他那时发现了什么征兆？

    若只是埃及古神，在今天都不算是世界性的难题，现世中任人宰割的星月世界，镇压异教神祇可是一把好手。但从前面那只黑猫就能看出来，那不只是九柱神，而是各路神祇的杂烩，美洲的、北欧的、斯拉夫的，都汇聚于此。短命的人类对神祇最大的武器曾经是数量，但此时这个武器看来并不牢靠。

    像查拉图和斯黛拉那样的方式复生古神，可以说是万中无一的特例，一方面黑夜教会选择了良好的素体，用查拉图的善念来羁縻斯黛拉的恶意，像是一块黑白各半的璞玉，被巧妙地雕成密不可分的形态，最后的细琢又有苏守墨和南丁格尔这样的顶级半神收尾。

    缺失任一部分，无论是他们自主失控，或者这力量被人不自量力地夺取，都会酿成灾祸，而这种情形有很大的可能在埃及上演……数十次！这次的力量被查拉图和斯黛拉以取巧的方式席卷一空，但下次呢？下下次呢？数学皇帝不会在数字上撒谎，说九次便一定会是九次。

    这不可能仅仅由困于第二界的古神们主导，或者说，力量仅限于第二界的那些古神，没办法在埃及这种僻壤搞出如此巨大的手笔。其主导者需要强大的当地势力协作，但一个有如此能力的当地人如果需求力量，至多一两位神祇也足以满足，何须以弄出以数十计的大场面？

    这样的手笔，简直就像是直接砸烂胡椒罐的盖子，不要钱地向外倾倒一样豪迈，至少查拉图和斯黛拉是别指望能在波斯有所收获了，几十位神祇的降临，不管祂们有多虚弱，都能榨干上千公里内的超凡命运。恐怕等到交界东移到亚欧大陆的东端时，才能恢复一星半点的元气。

    因此，其主导者多半不是人类，而是早已行走人间，却不想暴露自己踪迹的神祇，迫切地想把水搅浑。

    像这样喜欢捣蛋和恶作剧的家伙，弗朗哥倒是记得一个。

    思维悠悠地收回，弗朗哥望向左前方，夕阳的余晖终被吞没，天完全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