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裸的一个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那种眼神!
心头警铃大作,本来要住口的话语又脱口而出:“皇叔,她曾是我的下堂王妃。你不可以……”
赵凤麟微眯的凤眸豁然睁开,顾培楼暗中咬牙,和他对视。
接着赵凤麟一声轻笑,顾玲珑却被这样满面笑容的赵凤麟吓坏了,因为她趴在马车上,也是看着赵凤麟这样笑着挑人的手筋有如切瓜砍菜。她一直在扯顾培楼的衣服,他却浑然未觉。
“老五翅膀长硬了啊。”
他先是这么说,接着又用袖子给白芷擦去了满头的大汗,接着将白芷轻轻放在了座位上,接着他将顾培楼一把抓起,丢出了马车外。
“翅膀长硬了就飞一下……”赵凤麟拍拍手,对顾玲珑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放心了小丫头,你爹爹武功身体底子都好,不用替他担心。”
顾玲珑眨了眨大眼睛,伏到了白芷的边上。瑟缩的肩膀一直在抖动,她很累,也很饿,在马车上,外面赶车的小和尚塞给她半块肉干,可是她一直没有胃口吃。
这一次,赵凤麟没有再碰白芷,他轻轻地拍了拍顾玲珑的肩膀,像是哄一头小兽,给她“顺毛”。
顾玲珑原先十分紧张,她很害怕这个大伯。
可如今她实在太累了,在赵凤麟拍了她肩膀才几下的时候,她已经陷入了梦乡。
赵凤麟才把手臂收回。
他也没想,遇上的这个白芷,恰好是自己侄儿的下堂妃,不,至少是,名义上侄儿的下堂妃。
从开始的好奇,观察,到后来的萌动,几乎是一夕之间的事——
他好奇过的能人异士多了,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子,能入他的眼。
繁华过尽,他只采撷那一朵。
从此后,芬芳尽享。
他对礼教,本就无可厚非,因此不愿意解释。
可,对于顾培楼,他愿意解释,偏偏他说话的态度激怒了他。
教授他六年,竟用这样的口气来问询?
当真是看他多年不出山,随随便便就可以问候了?
当然,说穿了也是替白芷生气。
那么光华内蕴的一个人,被顾培楼口口声声一个下堂的王妃,不要的女人,他替她生气——那小子,从来不懂如何尊重女性么。
他根本就分不清,什么是值得尊敬的女性,什么又是不值得的。
那傻小子连动情都动得如此难堪。
他看在眼里,白芷分明有机会只救下顾玲珑却对顾培楼不闻不问的。
她心心念念,不就是一个女儿么。
可,为了本心,为了女儿,她下不去那个手,非但如此,她甚至解了顾培楼的围。留下的那纸降书,本是为了分散完颜昱之的注意力,她却也不留后患。
那降书的墨汁是有蹊跷的,只怕过了几日就会自动消散脱落。
就算是为了顾玲珑日后不被骂有一个投降叛变的爹,那也是心思耗尽,机关算计……
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都可以这样耗费心神,他不禁要想,若是为了心爱的男人呢。
赵凤麟心潮澎湃。
他,愿意做那个男人。
除了他,也不能是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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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瘟疫谷。
火势连天。
潜伏在一旁的凌七遮着面罩出现,她看了一眼四处逃散的几个辽胡人,叹了口气。
顾培楼竟然被人救走了。
她装好人出现的机会又没了。可她就是不死心,自从她上次医斗失败,沦为所有人的笑柄之后,连爹爹都关她禁闭,对她没有好脸色。
她从出生以来,哪一日不是活在众星捧月里的。
偏偏遇见了白芷,给了她第一次巨大的打击。对,白芷和她那个熊丫头,都不能有好下场。
尤其是顾玲珑,知道自己的计划,更是不能留。
看了一眼双手手筋尽断,陷入昏迷的完颜昱之。她迅速将他扶起。
等到治好了大辽的二皇子,她就去大辽扎根——
既然大梁京城不留她这个神医,自然有留她的地方。
等着瞧吧,总有一天,她会名正言顺成为端王妃。
到时候顾玲珑那个小贱蹄子,还不是任她拿捏。
凌七眼角带了一丝阴毒,搀着完颜昱之离开了这个瘟疫谷。
从马车上下来的顾培楼不过借势翻滚了几下,他看了眼大火漫天的瘟疫谷,思绪翻腾。
“王爷!属下总算找到你了——”
是徐忠的声音?
他不是让徐忠带着剩下的士兵从谷后一条小夹道逃走了么?
徐忠没有得天花,在他带着部队驻扎在军营后,发现了完颜昱之的诡计之后,他当机立断,让徐忠带着最后的精兵逃走了。
而他孤身去面对了完颜昱之。
反正对完颜昱之来说,那些士兵得了天花病毒,不死也要够呛,只有顾培楼的降书才是最重要的。
没想到,徐忠又折了回来。
徐忠看了一眼顾培楼的脸:“王爷,你的天花全好了?”
他离开的时候,王爷的脸上还有很多胞疹,怎么这次一见,竟然已经消下去了很多?
难道这世间,还真的有神医能够治好天花?
不可能吧……
徐忠身后是金诚,他带着大梁在河北的驻军首领来了,那个首领见到顾培楼,也是立刻下马拱手:“王爷。”
“听闻这里有辽胡奸细。”
顾培楼点点头:“带兵给我搜。不能让他逃出大梁。”
那份降书,不管如何,都不能被完颜昱之捏在手里。
一行人来到了玲珑医馆。白芷时而迷糊,时而清醒——
大部分时候,白芷一直在高烧之中。
她染上了天花,一直在梦里迷迷糊糊喊着玲珑。
赵凤麟执意陪着白芷。
可是白芷在进入医馆的时候,还清醒过来一阵。
她死活不肯让赵凤麟进入自己的闺房。
“你——给我出去。”
这里是自己的医馆,是自己的闺房,她不喜欢沾染陌生男人的味道。
她虽然发着高烧,见到赵凤麟这种可以归属于陌生的男人,却怎么都不肯让他进入。
赵凤麟没想到,她竟然,不领情。
在这么多人面前,等于是公然下了他的面子。
九灭在边上,满以为赵凤麟要拉下脸来的。
可他竟然,什么反应也没有?!
他指了指李妈妈:“你,进去照顾她。”
李妈妈也是有点冷汗,自己的王爷看着冷酷,实际对下人还算比较温和,可是眼前这个大人物,根本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方才推不开玲珑医馆内堂的门,竟然随手抄起一把柴刀就将落着的锁一劈两半。
那柴刀,她看了一眼,根本就是一把钝地不行的破到,而且她好像见到不是刀刃砍的,是用刀背砍的锁钥。
有武功的人,就是任性啊。
李妈妈这样想。可是手脚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敢怠慢,进去将顾玲珑服侍好之后,便将帷帐撩起,看到了连白如纸的白芷。
她表情十分痛苦,拽着顾玲珑的手,李妈妈拉了几下,根本拉不开,李妈妈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她也不肯松。顾玲珑也昏昏沉沉地睡着,不让李妈妈抱走到别的房间去。
她带着哭音:“我要娘亲——”
这孩子,从前不是最粘她的么。
姚管事敲了敲门。
他不敢进来,被方才白芷一阵清醒过来,指着赵凤麟疾言厉色的模样吓得有点怕了。
“王爷派人递了消息来,让他们随着小郡主的心意。她若是乐意,便住在玲珑医馆也可以。”
这在从前,都是不可能的。
王爷什么时候服过软?不过如今——
只怕对白芷的印象已经扭转了大半吧?
但对白芷,却是打心眼里叹服,能够豁出性命,把小郡主毫发不伤救回来。
也只有王妃这样的女子,才能做到吧。
姚管事心道,也别说,自从王妃那次上吊之后,可真真是不一样了。
李妈妈在白芷病了才知道,她独自生活这么久,竟然连个合用的丫鬟都没有。而且这闺房里除了一张闺秀的床帏整治地还有些淑女味道。
她长桌上,连个贡瓶耳瓶都没有的,就连挂的字画,也只挂了一个不伦不类的静字。
这到底是庵房呢,还是闺房?
李妈妈一边替她收拾,一边看着,还有些稀奇古怪的瓶瓶罐罐,有些形状是三角状的,也有圆球状上面一个长长的深口子的,她看了一下,上面都有毛笔字写的笺纸贴起来的,小小的一个方块。
字李妈妈倒是能认识,烧杯,烧瓶?
什么意思?
白芷此时微微呻吟了一声。
她高热发汗,一直在出汗,李妈妈怕她不好,便用了家乡的土法子,带着一点点烈酒的水给她擦拭着身体。
果然,没有几轮下去,白芷的身体渐渐不那么热了。
她的汗也不那么多了。
而此刻的大夫也赶来救场了。
赵凤麟亲自出面,太医院高提点,大禅寺药佛法印大师,太乙道观的张真人,已经年近八十,走路颤颤巍巍,赵凤麟一碰,只怕都要骨头断掉,才没有被赵凤麟捉过来。
不错,赵凤麟除了凌家远在汾阳,没有立刻将凌家老祖“请”来以外,其他能够叫来的,都是已经来了。
他别的话没有,只说:“今日辛苦各位了。如果治不好她——日后便不要在官家面前自夸了。”
他倒是淡淡一语,却惊得在站的两位杏坛高手心头一惊。
高士英虽是太医院提点,可他并没有走成官家那里的路子,官家有恙,仍旧是乐意找凌家培养出来的大夫。
太医院提升试,等到国泰民安个几年,必然还会再开。
届时他若是一直声名往上,自然能够入得官家法眼,高家一脉,就凭他一人了。
而大禅寺的药佛法印也是心头微动。
官家每三年都会封一位民间医术高明的大夫,有德者居之,称为“大国医”的,一般的大夫,并不知道这件事,但是一旦晋封为大国医,便有许多便利。
前几年先帝在位,对佛道两教多有打压,如若他能够代表大禅寺夺得了这个大国医的话,那么大禅寺,岂不是又要压过太乙道观,获得一些便利?
素来不用缴税,佛寺边上良田都属于佛寺,都是信奉佛教的朝廷代代相传的。先帝却偏打压了,搞得大禅寺如今有些入不敷出——
不过这样的小心思,两人还是深深藏在了心底。
他们是老油条了,对于四贤王赵凤麟,知之甚少,却十分明白。
他若是看不上眼的人,决计不会有好下场。
在四贤王这里讨不到好去,那在官家那里……
两人意味深长地交换了一下眼神,走向了那扇帷帐。
一看才知道,今日被急匆匆从床上挖起来,要来治的病人,不是别人,竟然是白芷。
高提点知道白芷,不过他总觉得少年人,没个依仗,还这般轻狂,到底有些不尊重。
法印也知道白芷,他对她的印象,也是太过轻狂——
两人对白芷的印象是重叠了,接下来才暗自领悟,这不是没个依仗的轻狂,根本就是有四贤王撑腰啊。
想想,白芷年轻貌美,四贤王身边又长年没个夫人,听说他脾性古怪……
不过碍于赵凤麟这尊大神,两人只能把这样的小心思收在肚子里。
这种时候,法印是让着提点的,毕竟派系都不一样。
“高提点,您请。”
他站在后面,让高士英先去给白芷望闻问切。
接下来才轮到自己。
不得不说,这个小小玲珑医馆的主人,可也算的上享受官家的待遇了。
官家治病,才需要几个大夫先后诊脉,并且会诊,讨论,官家觉得不可以的,还要驳回重改。
似白芷这般,可是一下子就聚集了两位国手,给她瞧病。
两人诊完脉,又是对视一眼,天花的脉象,就是痘疹之脉象,但是白芷此刻处于天花要发未发之时。
应该是能够施救的。
两人分头写下药方。
写完以后,呈递给赵凤麟,让他过目。
赵凤麟扫了一眼高士英的方子,又看了一眼法印的药方,冷哼出声:“你们当我是傻子?一个用寒药,一个用热药?”
两人对视一眼,若从理论上讲,两人是分属不同派别的。
高士英是经方派,他自学医起,钻研《黄帝内经》,《内经》,按照医经指引,结合实际医疗经验,再开药方。
可佛印属于验方派,他将《伤寒杂病论》奉为医学至高典籍,因为全是都是从实例入手剖析治病理论。他从医多年,也一直是积累经验,丰富了之后,基本也能药到病除,可你说他要扯什么条条框框——
他决计扯不过高士英。
赵凤麟看他俩都各自都准备开口为自己辩解,就知道不好。
他按了按暴跳的太阳穴:“都给我闭嘴!”
“这样,你俩都曾经医过天花,成功的方子,拿出来。别给我磨磨蹭蹭的,快些。”
他正按捺着脾气,想了折衷的法子——
却听到里面李妈妈惊呼一声,赵凤麟一手支了额头:“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进去看看?”
两个大夫这才闯进去。
不进去还好,一看吓一跳。
原来白芷迷迷糊糊间,知道有人来给她诊病。
她的确是患了天花,可,这两人,根本就没开出对症的药方。
她趁着清醒的时候,努力听了两人在外间跟赵凤麟的吵闹。
两个药方都不对,天花是急性病毒,普通的中药,很难对路。
……
她想到顾玲珑还在身侧,遂让李妈妈将睡着的顾玲珑抱走。
李妈妈起初还吓的,以为是回光返照,后来见白芷仍旧脸如金纸,忍着痛苦的模样,便听她的话,要抱走顾玲珑。
为了不惊醒顾玲珑,她脚步很轻,步子很慢。
也就是因为慢了一点,才看到白芷从枕头下摸出一柄小小的柳叶弯刀,朝自己的胳膊上招呼。
她这才轻呼出声,高士英和佛印被赵凤麟逼的,也是急急进入了内帷。
见到白芷自残,谁也没想到——
高士英还算发应快的,立马把白芷的刀子拦下。
“白大夫,好端端的,你这是干什么?”
法印倒是慢了一步,脸上也算苦口婆心:“天花不一定是死症,我早年间也治好几例的。”
他倒像是故意这么说的。什么意思?这和尚也是真能显摆。
高士英皱了眉头,对法印的言行有些不喜。
片刻,他分明想起,法印这么在白芷面前吹嘘,或者是有原因的。
他是认定了白芷是赵凤麟的相好,想要借这些谄媚四贤王。
这老不要脸的。
高士英在肚子里暗骂,可他抓着白芷的手劲,也渐渐变得轻和了起来:“白大夫,你的天花还未完全发出来,每个人的天花都不一样,有轻有重,还望你勿要这么悲观。”
他们哪里知道,白芷是在自救!
她的牛痘粉末,还剩下那么一点点,只希望自己种下之后,能够立时产生抗体。
在这个时候,白芷深深感受到了,身为古代的人民,在性命交关的时候,遇不到一个救命的大夫,是什么样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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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架后章节恢复到八点五十五。
尽量万更,要不然编辑小皮鞭打死我,天天说要打死我。
霸文小天使,我可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