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的沙漠,无边无垠。天花板是白的,窗帘是白的,墙面是白的,地板是白的,她身上的被子衣服是白的,甚至于母亲和二姐、金丽、姑姑的脸都是白的——白得让她恍惚以为自己在另一个世界里。
宛春低低呻吟一声,迟钝的痛感这会子才慢半拍传过来,听到她的呻吟声,母亲余氏又是一阵泣涕,手里的帕子不停歇的抹着眼泪,还强行忍着来问她道:“孩子,痛得很厉害吗?你且忍一忍,医生已经为你换了药了,过会子就不疼了,你忍一忍好吗......”
她近乎商量的语气里,是止不住的怜惜与慌张,看过的医生都说,这次真的是宛春命大,跳下来的时候脚先着了地,没伤到要害,不过是折了脚踝,修养几日就可。倒是手掌和手腕上的伤,消炎之后还需好好保养才行。
宛春见着她,才终是一点点的清醒,知道自己是真的回到家了。初时被绑的那些磨难,跳楼时的决然,在见到余氏的时候,全都化作委屈喷薄出来,她一张手抱住了余氏的腰身,腻上去只来得及叫一声妈妈,就禁不住滚下泪来。看的仲清她们又是心疼又是高兴,都道:“好了,好了,可算是醒过来了。一天一夜,真是要把人给吓死了。”
余氏搂着宛春也是又气又笑道:“可不是吓死人。要我说真是算那个汽车夫命大,竟然自个儿一抹脖子死了,要不然交到我们手里,只为了他今日做下的糊涂事,就不能让他这么轻易了断的。”
宛春窝在余氏怀里抹干了眼泪,她这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是跳楼之后被送到医院的,至于送到医院如何,杜九又是怎样通知她的家里,她都一无所知。此刻听余氏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那个被杀的汽车夫头上,想是杜九已经编好了一通话来应付枫桥官邸和李家了,她便问道:“妈和姐姐是怎样找到我的呢?”
仲清哼了一哼,她原是在宛春床头站着的,此时为了便于说话,就随同余氏和李岚藻一同坐在床沿,将她放在被子上的手轻轻握住,道:“这是我的不是,四妹妹,累及你受苦了。那个汽车夫我原以为是个好人,没成想是个披着羊皮的狼,他见你是我妹妹,又初到上海,所以才劫了你欲要挟我们李家。幸亏杜九爷明断,接了金丽的电话之后,立刻就着人各处寻访去了,找到你的时候,据说你已经受了很重的伤,至于抓了你的那个汽车夫,你放心,他绝没有好下场的。”
宛春不做声的聆听,真是要赞杜重光一声高明,他竟可以把一切的罪过都栽赃到汽车夫的头上。只是,这究竟是出冤案,宛春张了张口,自己也不知要不要捅破这层窗户纸。捅了,是杜九的不是;不捅,又不能平白失了一条人命。
她转了一转脑袋,似乎很为难,不料转过来才见到床头还站了一个人在那里——竟然是那个送口信不成的梅若兰。
宛春心头骇然一怔,不明白她在这里做什么,便下意识瞪着她发起呆来。梅若兰却是自顾自朝她微笑着,稍稍躬下身子,软语向她说道:“四小姐若是醒了的话,那么我就先行告辞,同九爷说一声了。他对于四小姐的伤十分挂念,没能及时搭救四小姐,是他最遗憾的事了。”
宛春双眸轻轻地转动,梅若兰会这样的说,想必来时已经从杜九那里知道自己跳楼的缘故了。她可真是个聪明人儿,来这里一方面或许是为了查看自己的伤势如何,另一方面更怕是为了监视自己,防止自己一时嘴快说出真相的吧?
难为他们考虑的这样周全,宛春看着梅若兰,毕竟她曾为了自己的逃脱尽过力,杜九派她来大抵也是猜着自己会在此事上给梅若兰留三分颜面。那个人,已经把每件事情都算计到分毫里。
她在床上点一点头,似是保证又似是告诫的对梅若兰说道:“有劳九爷费心,还请您回去告诉他一声,今日之事我已经铭记在心,对于他的恩情自然感激不尽。”
梅若兰笑容柔媚,再次朝宛春躬了一躬身子,才向众人道别离去。金丽得了李岚藻的指示,亲送了梅若兰到门口。
宛春便在病房里向仲清问道:“姐姐这次救我,可有胡乱许给人家什么话吗?”她总不能相信杜九会这样容易的放开自己。
果然仲清的面上顿时不大自然起来,她突兀的笑着,掩住口却避开宛春的话道:“照理人家出了力气,咱们也该还他一个人情。你的伤还疼吗?疼的话,我叫医生来再给你看看,总归是醒了,再做次检查我们也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