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等人心头一震,不由面面相觑。
这便算是定下裕王为储了?
“不过,”嘉靖皱眉闭目,滕祥忙上前为他揉按太阳穴。“朕近日身体不爽,就让他待在身边侍奉吧,过几个月,再动身也不迟。”
徐阶忙道:“既然陛下心中人选已定,不妨立书昭告天下,也好安定人心!”
他想不明白,平日里也没见这位皇帝如何宠爱景王,怎么这会儿倒是舍不得他离京就藩了?
嘉靖冷笑:“怎么,朕如了你们的愿,同意让景王去藩地,你们还非得把儿子从朕身边撵走,让他多留些时日都不成?”
徐阶他们不知道的是,嘉靖自从生病以来,性情越发反复无常,先前黄锦顾虑他的身体,曾请他早日立嗣,便让嘉靖大怒,将他发配到尚衣监去了,疑心是徐阶暗中怂恿黄锦进言,否则以黄锦数十年小心谨慎的性子,怎么敢如此直言?
没想到那头气还没消,这边徐阶等人果然就上奏此事,恰恰戳中嘉靖的心病。
他多年来沉迷道家方术,总觉得自己受神仙眷顾,却从未想过还有如常人一样生老病死的一天。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他无比惶恐,用尽各种手段,试遍各种各丹药,却阻止不了自己的身体一天天衰败下去,最后还是不得不选择了太医的汤药。
但就算是大罗金仙,也难以妙手回春了,按照李时珍的话说,嘉靖这具身体已经病入膏肓,非人力所能挽回,如果断了那些丹药,好好吃饭喝药,兴许还能维持一两个月,这对于嘉靖来说简直如同晴天霹雳,所以他拒绝见任何外臣,因为他知道,这些人一定会提起立嗣的事情,这就等于变相提醒自己,他的身体不行了。
但此刻,他忽然觉得很累。
你们想要新君,朕便立一个给你们吧。嘉靖挥挥手:“没事的话,就下去罢。”
徐阶本还想问诏书的事情,毕竟空口白话,总不如加上玉玺印章的圣旨来得管用,但见皇帝这般神色,只怕今天提了这事,他不但不会同意,反而很有可能改变主意,这就得不偿失了。
想及此,四人低声告退。
滕祥站在旁边,瞧着他们走远了,才低下头,小声道:“陛下,可要传膳……”
话没说完,却见嘉靖歪着头,已经睡着了。
几人出了宫,高拱忍不住开口:“方才大好形势,元翁为何不顺便请陛下立下诏书?”
徐阶拈须缓声道:“我见陛下神思不属,说了只怕效果不彰,反倒惹龙颜盛怒,届时收回前言,就功亏一篑了,慢慢来,不急。”
高拱性子燥,一听这话就急了:“再等可就等不了了!”
徐阶面沉如水:“肃卿慎言,这可是宫闱!”
高拱自知失言,悻悻住口,郭朴忙打圆场:“肃卿也是情急,这么等下去总不是法子!”
徐阶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知,只不过听陛下的语气,只怕心意已决,陛下的脾性,你们又不是不晓得,越是劝谏,效果只怕越差。”
此话一出,其余三人也沉默不语。
阴差阳错,让景王回藩地的事情就此耽搁下来,随着皇帝病情的加重,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储位的归属,皇帝一日没有立下诏书,众人便一日不能心安,请求立储的折子雪片一般飞向内阁,皇帝却一天比一天沉默,甚至连内阁也不召见了,只让宦官出来传话。
其他人本以为内阁会出头,结果徐阶他们因着上次的事情,不敢再轻易打扰嘉靖,生怕他脾气一来,反而改变主意,竟也三缄其口。
局势就在这种情况下,渐渐往诡谲的方向上走。
小院子里,赵肃正读着家中的来信,陈洙坐在一旁,两人神色都不见轻松。
信是陈氏口述,戴忠代笔的,说与赵肃定下婚事的陈家小姐,半年染上风寒,本来也是小毛病,谁知竟是一病不起,上个月刚刚去世了。
那位陈小姐是陈洙的堂妹,差不多内容的家书,陈洙自然也收到了一封。
他看着赵肃,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能道:“说起来也是我那位姐姐没有福气……你别太伤心了。”
一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妻去世,要说如何伤心是谈不上的,但要说开心也不可能,毕竟这是赵肃自己定下的人选,书香世家,家世清白,最重要的是,不会牵连到京城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势力,如果这位陈小姐性情温和,将来未必不能琴瑟和鸣。
只可惜,现在一切打算都化作流水了。
跟着陈氏的家书一起寄过来的,还有族长赵慎海的信。
那上面说,去年会试,赵谨落第,后来由赵希夷出面走了关系,被分到江苏沭阳县任教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