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台阶。
赵肃微微一笑:“书院可以关,但不能全关,官学不一定人人都能上,书院的存在,也是给予其他学子一个上进的机会,如应天书院,自北宋时便已有之,如此源远流长,灵杰辈出之地,岂能与其它寻常书院相提并论?”
他这是又退了一步,说书院可以关,但要经过核查,证实确实存在不正之风,书院上下无向学之心的才能关,否则就还得留着。
这两个人看似在讨论国家大事,其实说白了,就和菜市场买卖猪肉的讨价还价没什么区别,卖的人说我要一两银子,买的人说你这肉最多值六钱,卖的人说我也不和你罗嗦了,九钱卖你吧,买的人说算了,我七钱和你买吧。
眼看张居正和赵肃二人为了“一块猪头”在那里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其他人却有种滑稽的感觉,张四维轻咳一声:“二位大人,不若请陛下决断。”
张居正黑着脸色,没吭声,却看向皇帝。
换了别人,张居正才懒得和他罗嗦,该怎么就怎么,但赵肃毕竟已经有了与他叫板的实力,而且他不像他的老师高拱,动不动就拍桌子发火,能让他抓到把柄,相反在张居正眼里,赵肃就像一种叫糯米糍的点心,你怎么着,他都不生气,揉扁搓圆,依旧跟你笑呵呵的,吃进嘴里却要粘牙,这才是最让人痛恨的地方。
皇帝瞥了众人一眼:“民间说和气生财,朕看和气也能兴邦,万事以和为贵,内阁一团和气,才是朝廷的福分,也是天下的福分。”
这是指责大家成天吵架了,几人站起来,纷纷告罪。
“饭要一口口吃,事要一件件做,张师傅,赵师傅的说法,也未尝没有道理,过犹不及,贸然把全天下书院都关了,到时候士子们闹起来,是朕去顶呢,还是众卿去顶?他们骂朝廷失德,是骂朕呢,还是骂你们?”
这顶帽子扣得太大,众人又忙告罪。
“就照赵师傅的做吧。”皇帝轻飘飘丢下一句话,不负责任地走了。
这明显是偏袒赵肃,张居正的脸色顿时黑得像锅底,腾地起身。
他是首辅,他没走,别人也不敢走,都在等着他先出门。
张居正毕竟是张居正,他很快平息了内心的怒火,神色慢慢恢复至平时那样,对赵肃笑道:“少雍,一道走走?”
元翁被刺激大发,转性了?
众人都看向他。
赵肃起身,笑了笑,伸手一引:“却之不恭,元翁请。”
出了门,两人走在前面,赵肃落后半步,以示恭敬。
“少雍,你才智过人,你我携手,何愁盛世不开?”
这是两人自决裂之后,第一次心平气和,单独对话。
从赵肃的角度,正好看到张居正的侧面,只见他须发如漆,即便年过五旬,依旧器宇轩昂,不掩风采,难怪后世还有大叔控一说,若放在几百年后,张居正就是当之无愧的美大叔。
“我一直很佩服元翁敢为人之所不敢为,舍我其谁,一马平川的气概,当年在裕王潜邸时如此,现在,也如此。”
张居正微微一怔,回忆起当年两人在裕王府对弈聊天的场景,也有几分唏嘘:“但这么多年过去,你我却终究分道扬镳。”
赵肃笑了笑:“元翁有元翁的理想,我也有我的想法,我敬佩元翁,却没法和您走一样的路。”
张居正道:“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
赵肃道:“所以我从来不走夜路。”
张居正脸色略沉了沉,他难得想要放下身段,却还是被对方拒绝了,也罢,他张太岳,从来就不是非谁不可,虽千万人,吾往矣。
非友,即敌。
张府。
张四维惬意地坐在太师椅上,身后侍女一下一下,捶着他的肩膀,轻重适中的力道,加上侍女嫩白的柔荑,让张四维受用地眯眼,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着。
儿子张甲徽有些沉不住气,打破宁静:“爹,这赵肃运气也太好了,精心谋划的这么一招,居然也被他轻轻化解,看来我们又得想别的法子了。”
张四维摇摇头:“不,事情还没有结束。”
张甲徽:“啊?”
张四维睁开眼,缓缓道:“赵少雍,他这是在搬石头砸自己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