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在流泪,撒拉,撒拉,我止不住眼中的泪水,和她一起泪流。
房间里有一个女人,她满身是疤,但是皮肤紧致,如此年轻,如此风华正茂,她恐惧地看着我们,被堵住的嘴不断呜呜出声。
“赤身者少有秘密,受剥者更无秘密可言。这是个野人矛妇,别弄坏,骨头本教过你,刀具都在旁边,音(通假,后同)粟奶酒在她头边上,如果在她下一次放水前你无法完成,就换你被剥皮。”
我知道,这个女人满身的疤痕,不能提供给卢斯·波顿很好的皮,我知道,所以,这是留给我的。
泪水遮盖了我的视线,我急忙抹去,我好难受,好难受,为什么他不教多米利克·波顿做这个?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一个玩物要会这个?
我难受死了,别人家的野种也没有这样,我好绝望,好绝望,我不想这样,我只想好好过日子。
泪水越来越多,空气一时安静,我感觉到两个人都在看着我,他冰冷的目光在我身后,我面前的矛妇眼里满是哀求。
或许她也给他生过孩子,或许她也是个母亲。我想不下去了,我要疯了!
我怎么可能剥另一个撒拉的皮,我怎么可能这样对一个人?我做不到!
我拿起了一把剥皮刀,卢斯·波顿有一把剑,或许…
我看着矛妇的双眼,如果靠我和她能不能——
可是我不敢。
“或许你不知道,我年轻时也曾追逐过团体比武的冠军。”卢斯·波顿大人淡淡地说道。
我好绝望,这里是恐怖堡。
我好绝望。
“你杀了我吧!剥了我吧!我做不到我做不到!你杀了我吧!”我崩溃了,我拒绝再想任何事情,我瘫倒在地上捂着脸哭泣,哭声越来越大。
“求求你发发慈悲杀了我吧!”
卢斯·波顿大人离开了,房门紧闭,他根本不在乎。
是的,门关上了,好黑,这里好黑。
我知道,他的意思是——
什么时候完事,什么时候解脱。
【第三节】
我崩溃着,哭喊着,我敲响那道关死的门,我不断碰撞那道关死的门,我碰出了自己的血,我咬出了自己的血,我靠在门边入睡,我醒来,深呼吸,我又再次沉睡,哭着,呢喃着妈妈。撒拉,撒拉!救救我!
妈妈的眼睛悲伤而绝望。最终,我走近那个木床上的女人,那个不着衣物的矛妇。我这才注意到,她有蓝色的眸子和深色的棕发。
就和撒拉一样,和我妈妈一样,蓝色的剔透的双眸。
好漂亮的眼睛。
我爬上木床抱住这个女人,在她柔软的胸前哭泣,就像是回到了撒拉的怀抱。我全身无力地趴在那里。
妈妈,救救我。
不,不对,不,这绝对不是该死的巧合!
卢斯·波顿。
我手在颤抖,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为什么要让我对这样的女人,我做不到,做不到。
她发出吱呜声,我深吸一口气,我的眼泪快流干了,心绪终于稍微平静了一些。我拿掉了她嘴里的堵物,“我,莱雅拉·雪诺,你叫什么名字?”我问道,我的声音在抖,我看起来一定糟透了。
“海蕊,意思是枫叶。”野人所用的语言是先民的古语而非通用语,所以她口音很重。
“你会说通用语?”
“要知道下跪之人的财富何在,女儿何在,乌鸦何在,能不懂屈膝之语吗?”
“乌鸦?”
“长城上的乌鸦,紧盯着自由民的土地,猎杀自由民的汉子,抢走自由民的女人,并杀死她们。”
“你是说守夜人?他们永驻绝境长城,守望至死,为北境所敬重。”
“他们卑劣肮脏,贪生怕死。”海蕊说道,“下跪之人还没说自己的名字。”
“我不是下跪之人。”那么我是谁?“我是野种,恐怖堡的女儿,莱雅拉·雪诺。”
“你们给王座下跪,给王冠下跪,给钢铁和恐惧下跪,当然是下跪之人。野种,那是什么?”
“就是非婚生的子女,我是私生女。”
“婚?”
我真蠢,她是个野人,我决定不给她普及这些个常识了。“不说这个了,海蕊,我们得出去。”
“你要出去,莱雅拉,放了我,我们一起出去。”
“门锁了,他们一定有地方可以看到或听到我们,现在我们肯定就被监视着,他要我,要我剥掉你的皮,我不想剥掉你的皮。”
“他要我求饶吗?要和我睡觉吗?那我求饶,我和他睡觉,我可以跪下。”海蕊说。
“那你也是下跪之人。”
“当我出去以后,我再勒断他的脖子。”
“我告诉你了,这里被监视着。”
她果断闭上嘴巴,换了一个话题,“你是第一次剥皮吗?”
“我第一次剥人的皮。”这个话题和我现在的处境一样糟糕,我们一时沉默。
“我好饿。”她说,我也是,我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了多久,我渴了,饿了。
“他在胁迫我,要么剥你的皮,然后出去,要么死在这里,和你一起。”我说道。
海蕊看着我,“你多大了?”她问。
“我8岁,或者9岁,我不记得了,没人给我过命名日了。”
“外面有很多下跪之人,用着铁做的剑,还有弓箭。”
“对,野人,你说的没错。”我承认道,海蕊活路渺茫。
“我不是野人,我是自由民,这不重要,你那么小,你只需要出这道门,我是自由民,我需要出这堆石头墙。”
我猜,她说的石头墙是恐怖堡,“对。”我说道,海蕊要想逃出生天就必须从这里闯出去,她要杀光路上遇到的卫兵,还要跑得比马快。而最基本的问题是,她根本没法出这道门。
“你恨他,他折磨你,或许还打你。”不,卢斯·波顿不屑于打我,我无声地看着她,她读出了我眼中的意思。
“我打不开门,你打不开门,我们出不了这道门,我们会死,所以,你解开我的绳子,我们还是会死。”
“对。”我艰涩地说道,我之前该下手的,我就是个胆小鬼,我不敢对卢斯·波顿下手。
她看着我。“你解开我的绳子,我们俩都饿,我会吃了你,最后我会死。”
“对——”
“死人的皮可以吗?”她,她想,她想就此终了。
“不行,别这样,别这样说,我不要,求求你。”我声音颤抖,眼泪又开始在眼睛里打转,我哆嗦着抱紧自己的膝盖,把头埋进自己怀里,整个人呆在她的怀里,她喘气有些急,她胸膛起伏得很快。
那双湛蓝色的眸子看着我,妈妈的眼睛,她的眼睛,我感觉得到,不要,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们,我不要。
“记住我,莱雅拉·雪诺,为我办妥。”
我看着她,她有撒拉的双瞳,面容沧桑起皱却还年轻,笑容如此安详。
“来吧。”她的蓝眸子一直注视着我。
我捡起剥皮刀,又把剥皮刀丢下,我又哭了,我不想,我不要,我不会!不要!
“省点水,”她说,“我死定了,记住我。”
“我办不到,”我声音里又出现了哭腔,“为什么是我,我姓雪诺,不姓波顿。”
“你是下跪之人,你听话,你顺从。”她说。野种,野种,走投无路,野种,野种,只能顺从。
我不记得,什么都不记得,我拒绝记起任何东西,不,北境永不遗忘,不遗忘,不遗忘!我紧紧抱住她,放声大哭,不顾水沾满了我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