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吉时进行的。顾早用个食盒,装妥了几扇玉带糕和羊腿子,并一大盆子胡氏的提过的腌萝卜,亲自送了青武到巷子外叫了辆车,目送他去了才回来,还没歇口气,又和三姐方氏忙着准备晚间的冬至菜了,烧了个瓤小芋子、虾圆豆腐、栗丁煨羊肉,又做了个炸鸡卷,是将鸡肉切成大薄块片,用火腿丝、笋丝为馅料作卷,拖了豆粉入油炸的。那些个黄柑三姐剥个吃了片,却是嚷着酸,顾早便取了几个去皮,将剩下的鸡肉用腌料腌下,就着马兰菜炒了个柑橘鸡柳,最后尝起来都说酸甜鲜口,竟是一下子便被抢光了。一家人待青武在顾大家祭祖吃饭完了回来,这才洗了睡下。因青武也日渐大了,所以便让他独自睡在了方氏原本睡的外间板子上,剩下四个人却都只能挤在里屋里,顾早三个仍是睡那板子床,只方氏抢着自己睡在了临时铺起的地铺上,没一会便鼾声震天了。
顾早已是习惯了方氏的那鼾声,若是平日里早睡了过去,此刻虽夜深人静,却是闭着眼睛默默数着方氏那一声声高低起伏的鼾,无法入眠。白日里那一瓶子的蔷薇水,怕被方氏三姐发现,早藏在了自己枕头里面,此刻想到了,忍不住伸手摸了出来,轻轻拔开塞子,略略闻了一下,立时鼻间便充塞了一股淡淡的香味,闻着像是玫瑰和青苹果的混合味道。
地上的方氏翻了身,嘴里不知说了声什么梦话,顾早一惊,急忙摸索着将塞子塞回瓶口,又放回了枕头里,微微叹了口气,终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日虽仍是那休沐的日子,只是顾早一家却已是照常又忙活了起来,这几日正是夜市最热闹的时候,哪里又舍得白白歇过去了。晚间一家子人都去了夜市,照旧是忙得团团转,就连青武也是跑前跑后的脚不停歇,顾早见他白日里虽是有些酸气,此刻却也仍是和从前一般,并未染上读书人好逸恶劳的毛病,心中宽慰不少。
青武回家这几日,白日里无事之时便在里屋靠小窗的一张小桌子前读书写字,晌午过了一个时辰,顾早怕他有些饿,便端了碟蒸热的糕点进去,瞧见青武正坐在那里认真写着什么,笑了下便靠了过去。青武似是聚精会神得很,直到顾早将手上的那碟子放在了他一边的桌面之上才抬起头来,似是有些惊慌地样子,手一抖,那笔尖的黑墨便已经溅到了他正在写的纸上。
顾早随意瞧了一眼,见上面的字是工工整整的蝇头小楷,只是非常小,不及寻常的四分之一大,不禁有些奇怪,凑了过去想细看下,青武却是慌慌张张地随手拿了本书想将自己方才写的东西遮掩起来,早被顾早拿起了那一叠纸。仔细看去见都是问答的格式,瞧着倒像是从前她十分熟悉的考试答题集的样子。心中起了疑虑,不禁看向了青武。
青武的脸早已是红了一片,被顾早逼着问了半晌,才吱吱呜呜地道出了个中缘由,这居然是用在科举考试中的答题集。
原来明年二月朝廷要开春试恩科,那些历年秋试中上榜的各州路举子贡生们都早早已经到了京都待考。这些人虽是饱读诗书的多,也免不了有打着歪主意的,将历年的答题集用蝇头小楷抄下来装订成小本子夹带进去就是方法之一。那些家中有钱的想着作弊,自己又日日流连在京城的妓馆酒楼,便宁愿出些钱叫人代抄。那守道堂里虽然没有明年应考的举子学生,只是也不乏和那京里举子们交游的,一来二去的便有人接了这活计过来,自己抄不过来,因了平日里和青武交好,便也分了一单给他。
“我瞧家中你和娘几个日日里辛苦着,我却是没出半分力,抄这样一本,便有好几贯的钱进项……”
青武红着脸低声说道。
顾早将那纸放了回去,看着青武柔声说道:“我知你体谅家人辛苦,存心虽是好的,只是这样的事情却是万万不能碰的。”
青武抬头道:“姐姐,我自己以后绝不会用的。”
顾早叹了口气道:“我自然是信你的。只是你想想,若是万一那作弊的被当场抓住,查了起来最后说是你抄出来的,那你岂不是会被牵连进去?一旦和这挨了边,只怕你读再多的书,日后也是没有琼林苑上榜的份了。再者,你那石先生既将学堂取名守道,这其中意思你自是比我更清楚,若是被他知道了,他又会如何看你?”
那青武被顾早一番话说得已是鼻尖冒出了汗,顾早轻轻拍了下他肩膀,笑道:“你年纪还小,家中既是送了你去读书,自是希望你一心向学的。往后得了空到家,再帮着我们做些事情,就像这几日一样,那便已经是你对这个家尽了力了。”又想起昨日大相国寺里青武的那酸腐样,顾早便又接着笑道:“青武,读书人的目的除了日后的黄金屋和颜如玉,更重要的是从书中明白做人的理。就比如昨日里你说那扑卖是投机之道不屑为之,姐姐却是觉得这无伤大雅,只要不沉迷其中想着靠它发家,那就是小乐趣,偶尔为之也是无妨。今日你抄这题册,虽是个小事,在姐姐看来却是关系重大,所以日后你万万不能只拘泥于书中的那死板道理,而是自己要学会思考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姐姐可不希望我家的弟弟日后成了一个虽是饱读诗书,站出来却是满嘴子曰书云的呆子。”
青武被顾早的这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连连点头。顾早笑了下,拍了下他肩膀便自出去了。
三日冬至休沐已毕,顾早让青武拎了些自己做的吃食糕点带给那石娘子,将他送走了,忙忙碌碌忽忽又已是十来天过去,离年底也没一个月了。杨昊再没有出现过,那夜里曾闻过一次的蔷薇水的香气,顾早也早已记不起来了。却偏偏这日午后,自家中又来了个太尉府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蕙心,仍是戴了帷笠,穿一身杏黄襦袄,瞧着十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