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兰特说:“他的感情尚未经过长久岁月的沉淀,它仍旧鲜明而激烈。”
“如同新酒般的情感,”瑞雯说,“理智的天敌——但这是最宝贵的,因为它终将逝去。”
“我只希望它能够酝酿出纯净的果实,哪怕它是酸涩的,”佩兰特低下头,亲吻瑞雯灰蓝色的眼睛:“而不是腐烂的渣滓。”
佩兰特只在银冠密林停留了对瑞雯而言异常短暂的一段时光,他毕竟还是灰岭的管理者,他有他的责任与义务。
然后他看到了正在和水獭争执的克瑞玛尔。
灰岭之间的星光河是整个流域中最为宽阔平静的,最浅缓的地方水面仅能略略没过精灵的髋骨位置,但这并不代表它就是温柔无害的,平缓只是一个相对的说法,水流在此依然十分湍急,水下的石块被数万年如一日的打磨早已光滑如镜,能在星光河中蔓生的藻草比人类的坚贞更为罕见,除了精灵,没有那个人类或是兽人能够在星光河里恣意徜游。
但星光河并不是没有生命的死亡之河,它同样是生机勃勃的,其中最为人所熟悉的就是一种白首三刺硬骨鱼,它们在星光河下游的湖泊中长大,肥壮,深秋时分沿着星光河的诸多狭窄支流上溯进入星光河,一路向北,向上,直至游入星光河的源头蓝湖产卵受精——受精的小鱼卵们在隔年的春季孵化成鱼仔,再沿着星光河向下,游回它们父母与祖辈的栖息地休养生息。
这种鱼出名的原因与另一个世界并无太大不同——就是因为好吃——而且在不同的阶段有着不同的美味。在它们还在湖泊里的时候,无论那一条都有着厚厚的脂肪与松软的白肉,比较适合用来炖鱼汤,加点欧芹和锦葵就很鲜美可口;等它们游进星光河,为了对抗狂暴的河流与高耸的石阶,竭尽全力跳跃前进的硬骨鱼很快便消耗掉了多余的脂肪,肉质也变得坚韧细密,只需要剖开来抹上盐烤一烤就能令人垂涎三尺,需要注意的是,它的背鳍与胸鳍各有三根色彩斑斓的长刺,每根都有手指那么长,尖锐坚硬,刺进人类的身体时会引发水肿与难以忍受的疼痛。
精灵们偶尔会去阻截这种硬骨鱼——在它们数量显然超过蓝湖的荷载时,那时候,熊、狐狸和水獭都会聚拢到星光河的河滩上来等着免费的大餐。
克瑞玛尔和水獭争执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因为这条肥滚滚的水獭竟然放着精灵们丢上岸的新鲜硬骨鱼不要,却冒着被火燎光毛的危险跑到火堆边拽走黑发的施法者正在烤的鱼。
“不行,”来自于异界的灵魂耐心地解释道:“我放了很多盐,香料,还有酒。”他记得无论猫狗都是不能吃盐的,摄取过多似乎还会导致脱毛——他不知道给水獭吃盐、香料和酒会怎样,但他可不想几天后看到一只光溜溜的坏家伙,虽然那样似乎很有趣,但据佩兰特说,这个冬季的最后一场大雪会在两天之后降临灰岭。
水獭愤怒地向他唧唧叫,克瑞玛尔试着从它的爪子下面抢回那条已经快要散架的大鱼,结果被它咬了一口,幸好水獭的小牙齿还不足以刺穿他坚实的皮肤。
佩兰特走过来,放低自己的膝盖,和水獭交谈起来,或者说,那条暴躁且小心眼的水獭正在向他告状,它就像人那样用两条后爪站立着,两只小而灵活的前爪放在胸前,叽叽咕咕地说的又快又急。
“它想要那条鱼是因为它蘸着蜜,”佩兰特说:“你用的是冬蜜?”
“是的,”克瑞玛尔说:“但我也用盐腌过了它,还有香料,水獭可以吃盐吗?”
“不能。”佩兰特说,他和水獭解释了一番,但在佩兰特面前向来十分温顺的家伙突然暴躁起来,在佩兰特的裤子上咬出两个小洞。
“它不要冬蜜,”佩兰特无可奈何地说:“要腌过、烤过的鱼,有香料和刷了冬蜜的。”
“秃了可不要怪我。”克瑞玛尔咕哝道,他另外捉了一条硬骨鱼,特意少加了盐和香料,但多刷了几道蜜糖——水獭没有发现半精灵的小小诡计,它认为自己战胜与奴役了那个大家伙,兴高采烈地拖着比它身体还要大的烤鱼钻回了洞穴。
“它喜欢你。”佩兰特说。
“呃,这叫做喜欢吗?”克瑞玛尔不确认地问,从火堆边拔出一条硬骨鱼递给佩兰特:“那么不喜欢是什么样子?半夜爬上树屋咬断那个人的喉咙?”
“它确实很喜欢你,只是在它的认知里,我是长者而你是孩子。”佩兰特从那条巨大的烤鱼上切下一块:“它服从我的同时也要求你服从于它。”
“也就是说我是那只豆豆吗?”
“什么?”
“不,没什么。”克瑞玛尔说:“只是有点难以相信。”
不一会儿他们又看见了它,它们,水獭和另一条水獭,克瑞玛尔能够辨认得出它们,那条深褐色小心眼儿的混球的整张脸都是白色的,而他的同伴只有两个面颊是白色的。
混球水獭得意洋洋地挺直了身体,高昂地叫了两声,而它的……妻子抖动着胡须,也跟着叫了一声,母水獭的叫声要温柔和低沉一些。
“哦,这是它的妻子。”佩兰特微笑着说。
它们大大方方,毫不见外地踱到克瑞玛尔与佩兰特的烤鱼前面,混球水獭先行嗅了嗅,确定没什么问题后叫了一声,然后就和它的妻子毫不见外地大吃起来。
克瑞玛尔给它们多刷了层蜜。
佩兰特默然不语,水獭配偶饱满的肚子微微下坠,它已经有孩子了,而能够让这个警惕的父亲带着自己的妻子和将来的孩子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克瑞玛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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