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这个位面的家——在见到伯林时,他有点紧张。毕竟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呃,在另一个位面,他只是个普通人。
巫妖没有沉睡。就像他所说的,他难得地在他掌控这个身体的时候没有利用空暇时间抄写卷轴或是做些比睡眠更有益的事情,而是在冥想了一个周期后,将剩余的时间全部交给了柔软洁净的床铺,他以为自己转瞬之间就会坠入无法挣脱的噩梦。就像他还是个生者时那样,但奇迹般地,没有噩梦,也没有美梦,他迎来的是比死亡更为静谧与甘美的黑暗——最后他竟然是被那只不安分的异界的灵魂惊醒的,曾经的不死者告诫自己在谒见后要记得检查自己的身体与灵魂,当然,他希望这只是一次偶尔的失误,而非某些他绝对不想看到的变化或是操控。
“我是第一个进入银冠密林的半精灵吗?”异界的灵魂好奇地问。
“不,”伯林说。“一千年来,你是第十二个。”
“为什么说一千年?”异界的灵魂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
“因为银冠密林对半精灵的做法在一千多年前和翡翠林岛是一样的。”伯林看了一眼身后的半精灵,银冠密林不是城市,也不是村庄,没有固定的道路,只有大体型的动物们觅食或到溪流旁去喝水时会踩踏出一条条深色的小径,但这种小径往往会随着它们的死亡或是其他原因而消失——前往密林的王庭的道路从来就没有存在过,身在高耸入云,密集如雨的银冠林中,你除了深浅不一的碧色之外也很难找到不属于自然的痕迹。巫妖观察着周围,他的导师是个半巫妖,而半巫妖的塔中有着不亚于人类王庭的藏书,他曾看到过有关于精灵王庭的描述——银冠群落从龙脊山脉最高的地方向下。从稀疏到密集,绵延数千里,宽度数百里,而辛格精灵的王庭就隐没其中,曾有一只巨龙企图通过法术窥视它的所在,却被密林之王英格威的魔法箭矢射中左眼。伤口无法痊愈,就算它挖去了近半个头颅,闪烁着白色光芒的利箭上所蕴含着的力量仍旧坚定而稳固地逐步吞噬着它的血肉,它哀嚎了整整三年,才终于死于另一只巨龙之口——不死者的半巫妖导师也尝试过,结果是不得不重新去寻找一枚灵魂宝石,这让他喋喋不休了抱怨了很久,虽然他也不过是……嗯,我们都知道的那个原因。
作为兽人们最强大的死敌,兽人们不介意用四分之一或是三分之一个呼啸平原去换取王庭的准确位置,半巫妖导师曾咕哝过他们伟大强大庞大粗大的兽神卡乌奢为什么不去自己干,不过他也略微猜测得出一些——银冠密林的王庭可能是被精灵们所信奉的生命之神安格瑞思眷顾与看护着的,卡乌奢当然可以击破安格瑞思的荣光找出银冠密林王庭的位置,但那样就可以说是彻底地撕破脸了,神战必不可免,上一次的浩劫不过过去了一千年,涉及其中的神祗应该仍旧对此记忆犹新——在那场浩劫中死亡的神祗简直就像是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更有人类取代他们成为了新的神祗,在没有足够的诱惑下,想来是不会有神祗愿意成为挑起神战的第一人的。
——他说一千年前银冠密林和翡翠林岛是一样的?异界的灵魂小声地问,虽然它知道别人是无法听见识海内的交谈的,但这完全是下意识。
——对半精灵的态度,巫妖解释说,精灵并不是一直这样的,在那场大浩劫之前,他们甚至很少出现在人类面前,但在那个时候,是否离开他们的森林完全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事情,而且,在那个时候,精灵的力量完全无法与现在相比——总之,也就是在那时候,出现了很多半精灵,但他们……即便能够成年,结局也往往不尽如人意……而后,在浩劫堪堪结束的时候,密林之王从银冠密林里割裂出了灰岭,容许那些有着精灵血脉的人类与类人在这里居住——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
——相当仁慈的决断。异界的灵魂说。
——并不是所有。巫妖说,然后在异界的灵魂追问之前转换了话题的走向,答应我,在得到什么之前千万别先给出去。
——异界的灵魂思忖了一会,我觉得这不太容易,他说,我们将要面对的是一个生命跨度几乎要超越一整个文明的存在,他还是一个王者,异界的灵魂拍了拍手,想想看,在我的位面里,山顶洞人还在敲石头取火的时候他就降生了,然后在我们的宇宙飞船即将冲出太阳系的时候他年华正好,我不觉得我能在他面前隐瞒什么……等等,你是说他很有可能知晓我们的身份!
乳白色的灵魂扭曲了,它做出了一个捧大脸的呐喊状——我们将要被整个位面追杀了。
……
——我不这么觉得,巫妖说。
那个老年痴呆的神上之神没有神殿,没有信徒,没有牧师,但他的力量仍旧超越每个神祗,或者是他们加起来的总和,他出现的次数就算是用地精的手指也能数清,但每一次出现都会震动整个位面,巫妖一点也不觉得他们现在的情况实属巧合,或是只需怪罪傻乎乎的泰尔,谁都知道,泰尔只是神上之神捏在手心里的小锤子——既然他已经这么做了,就不会让这么个工具被白白地浪费掉。
但这点他是不会与另一个位面的外来者阐明的,因为他已经想到了,既然这不是一个巧合,那么这个外来者的灵魂又是如何来到混沌海的呢?在他原先也不过是个凡人的情况下?而且,在进入他的躯体之前,除了记忆之外可以说是完好无缺?是谁把它带到了这里,又是谁保护了它?这个答案呼之欲出,但巫妖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它有所觉察。
在碧岬堤堡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它爱着它的位面,即便它在它的位面里只是个卑微的普通人,短暂的生命,鲜明的阶级,悬殊的差异……它的位面并不美好,甚至可以说十分糟糕,但这并不影响这个可怜的外来者对它的向往与思念。
曾经的不死者实在不需要更多的变故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