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争辩和提出证据的意思,他突然垂下手,耀眼的光芒从他的后颈部位猛地爆发——他经过了非常细致的搜检,但无论怎样巨细靡遗的查验,都很难发现一只只有豌豆那样大小,从外形到颜色上都毫不起眼,而且还会迅速地在发丝的间隙中爬行转移的小蜘蛛,它一从劳瑞的卷发中跳出,顿时就膨胀到有成年男性的肩膀那么宽,火焰与亮光迅速地形成了一道危险的屏障和盾牌,于此同时,小蜘蛛猛地一跃,从劳瑞的身体上准确地跳到了王后兄长的身体上,他发出一声又惊又怒的大叫,举起双臂,但他的手臂立刻燃烧了起来。
劳瑞径直冲向了新王,骑士们挥动刀剑,但他的皮肤坚硬的就像是石头或是钢铁,他用双手遮挡着眼睛,免得被士兵们的弓弩伤害,一边带着满身的火焰扑向摆放着两个王座的高台,高台上王太后已经站了起来,将新王护在身后,两个法师也举起了手,魔法的漩涡在他们的手中成型。
“别怕,”王太后说:“他碰不到你,亲爱的。”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法师中的一个,突然将他的法术投掷了出去,当他的同伴不赞成地蹙眉,认为他没有准确地把握时机的时候,他才愕然地发现,这个法术攻击的目标竟然是自己——他的符文闪烁了一下,在坚持了不到两次呼吸的时间里就破碎殆尽,而在他不得不放弃即将施放的咒语免得产生致命差错的时候,同伴的第二个法术无声无息而来,他的防护性法术也在轻声鸣叫之后被消耗掉了,他狼狈不堪地退后,飞快地念诵一个可以让自己减缩时间施放法术的咒语,才和呼啸而来的第三个法术在空中相撞——他想要责问对方,但对方根本不给他时间,因为过于措手不及的缘故,他在连续投掷出六个法术后遗憾地倒在了地上,一枚玫瑰花瓣落在了他的鼻尖上,可怜的失败者挣扎着想要问些什么,但还是抵抗不过魔法的威力,进入了深沉的酣睡之中。
战胜了同伴的法师紧张地看向王座,在他们交战的时候,劳瑞已经完成了他的任务,他就像是一只裹挟着赤色狂风的鹰隼那样攫住了自己的猎物,王太后虽然想要阻止,但劳瑞没有因为她的恐吓或是哀求迟疑过哪怕一瞬间,他将年少的新王提在胸前,让他和自己面对大臣,而这个时候,从王后兄长的这里同样爆发出一阵激烈的骚动,王后的兄长站立在那里,神色不虞,小蜘蛛做的不比劳瑞差,当那个被它抓住的男人发现只凭借着人类的力量只会被它烧死的时候,出于对死亡的畏惧,他立刻从一位值得尊敬的伯爵大人转变成了一个被塔拉人戒备与轻蔑了数百年的暗日牧师。
他的上身几乎是赤裸的,而在他的胸前,悬挂着希瑞克的圣徽,这种珠宝圣徽不同于刺青,佩戴它的人只会是希瑞克的高阶牧师,他的周围明显地出现了一圈空白,大臣们惊疑不定,他们的手放在剑柄上(有些也已经拔了出来),却不知道自己应该对谁挥剑。
“您还记得那个手势吗?”劳瑞问。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年少的国王回答,然后他大喊起来:“勤王!诸位,我忠诚的大臣们,你们还在等什么!?”
“也许是在等一个事实吧。”劳瑞回答,然后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新王的手突然从小臂中间整齐地断裂了,那只手一落在地上,就被劳瑞踩住,在人们的刀剑即将逼近的时候,他高声说道:“看看这只手,”他用眼神指示几个虽然固执,但还是有着自己的准则,不会轻易因为权势与金币动摇的大臣,“看看这只手,”他重复说:“难道这是一个生者的手吗?”
王后的兄长马上投去一束火焰,看着是冲向了劳瑞,事实上却偏向了那只被丢下的手,但一个大臣还是在被火焰燎伤了面颊的情况下拿到了那只手,这时候,人们才注意到,那只手根本就没有流血,或者说,切面上只有如同僵冷了很久的尸体里才会有的那种黑血,凝结的血块,它在被斩断之后,在几个呼吸里就出现了青黑色的斑块,这里的大臣们虽然养尊处优,但他们是不会不知道这种斑块也只会在死者身上出现,他们随即看向年少的国王,发现他并非因为被斩断手而露出什么过于痛苦的神情,他的眼睛中闪烁着慌乱的光,就连叫唤的声音也变得虚弱了很多。
“那是因为他生病了的关系!”王太后叫到:“是药水的作用。”
“我做了那个手势,”劳瑞和之前一样,注意力没有丝毫分散给其他的人,他低着头,伏在新王的耳边说话,他是说给新王,他的兄弟和父亲听的,但大臣们也能够听见:“那个手势是个秘密,因为它太下流了,下流到稍微有点身份的人都不会知道,更不会使用,而且带着强烈的亵渎与诅咒的意味——您只在我面前无意地泄露过一次,当我想要尝试的时候,你严厉地喝止了,所以我想,你是不会在另一个儿子面前做出这个手势,并且让他知道其中涵义的……但您自己是知道的。”
“你就要凭借这点来诬陷你的国王吗?”新王挣扎着说道:“父亲能够告诉你,也一样能够告诉我,劳瑞,你疯了,从那天起你就不再是父亲宠爱的孩子了。”
劳瑞看着他,少年比他矮多了,他在钳制住后者的时候,还能看见他的发顶,他还能回忆起与父亲相处时的点点滴滴,也记得自己的感动与羞涩,也正是因为如此,知道自己的来历竟然如此不堪的时候,他的愤怒与怀疑全都倾泻在了王后身上,他想要杀死王后,一者是因为王后想要缔造出第二个如他的怪物,二来就是她的做法无异于背叛国王,他的父亲。
但现在想来,那些专注的目光,呵护的动作,温柔的语气,全都是为了保证这具躯壳能够如他们所期望的那样完美无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