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酝酿,无论是生者,还是不死者,所有的施法者都在准备反击,防护或是遁逃,但伴随着几声惊愕的叫声,他们骇然发现,这里竟然已经成为了一个混乱的野魔法区——这怎么可能呢,他们不由得望向天际,虽然此刻阴云密布,但魔法星河闪耀的光芒仍然不会被完全遮掩,他们魔力充足,意识清晰,就是施放出去的法术大部分都是错误和失败的。
不死者们很快发现了这点,他们不再吝啬手中的法术与魔法器具,卷轴等等,一时间,难以计数的,邪恶与污秽却又强大无比的法术在巨龙和巫妖之间展开,这时候,其他施法者才意识到一个巫妖能够危险到什么地步,倒不是说没有术士与法师能够与其相提并论,只是从别处而来的施法者们,即便他们确实有着令人称羡的力量,但他们还是不免被原先的思维方式与既定认知所禁锢,以至于他们总是不免有些束手束脚。
而巫妖们早已习惯了无所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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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红龙弯下脖颈,它从出生伊始就被剥夺了原应传承的智慧,但它仍然有着野兽的狡猾,它没有如同其他巨龙那样贸贸然地撞上施法者们的第一波反击,而是盘旋在云层里,紧张地盯着战场,等到一个法师因为在手中爆发的火焰而失去控制,从空中掉落下来的时候,它收起双翼,近似于坠落般地冲向地面,准确地咬住了那个法师——它咬得紧紧的,法师身上的防护魔法器具不断地在亮光中破碎,他大叫着,试图施放法术,但狡猾的红龙咬住的是他的右手与整个下半身,他根本无法做出手势,就在他身上的法术全部失效,而红龙加大了力气,期待着鲜美的血肉与灵魂中的力量时——一股冰冻的气流凝固住了它的双翼与脖颈。
法师看着雪白的冰层咯咯作响地蔓延上来,他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与勇气,竟然猛地将自己被咬住的手臂拔了出来,伴随着一个侥幸成功的法术,他从巨龙的牙齿里掉了出来,在他坠落的时候,还能看见冰层是如何覆盖住红龙的头颅的,从双翼被冻结的时候红龙就失去了飞翔的能力,此时没有什么再能挽回它的生命,它飞快地掠过法师的身体,更早地落在荒芜的大地上,幸运的法师先是落在了红龙折断的翼尖上(他的屁股差点就被撕成了碎块),而后又从巨大的膜翼上滑向巨龙的胸颈,最终跌落在红龙四分五裂的头颅间,他惊魂未定,头晕目眩地停止时,面对的正是红龙充满了怨恨与惊讶的眼睛。
里面倒映着一只翱翔在天地之间的巨大骨龙。
骨龙霜白如同之前的每一只骨龙那样,对自己在生的同族没有一丝怜悯之情,或者说,即便有,她也不会浪费在这群与蜥蜴没什么区别的野兽身上,作为一个半神巫妖转化持有的骨龙,她的力量又要远超过任何一只巨龙,即便是之前的格瑞第,在她未能继承众龙之神艾欧的遗赠之前,霜白也不惮于和她打一场——她的白骨上缠绕着铁蓝色的磷光,这是埃戴尔那防护法术呈现的效果,让她的骨骼变得比钢铁更坚硬,同时不受火焰、酸液与冰冻的影响;她的双翼在空中展开,虽然皮膜与肌肉早就不复存在,但魔法宝石的光亮早已交织出一片稠密的细网,各种魔法附加在上面,令得她比飞鸟更轻盈,更敏捷,尖锐的翼尖甚至可以在近战时化为锐利的长枪;至于魔法,还用多说吗?除了巨龙的魔法,霜白同样可以使用死灵法术,正确点说,她可能比在场的任何一个巫妖都要精通,她喷吐出的冰冻气息中混杂着死亡。哪怕是能够免疫大部分冰冻法术的白龙在遭受如此重击的时候也难逃一死。
霜白的到来顿时减轻了施法者们的压力。
不但如此,霜白的脊背上还有一个埃戴尔那呢。
在生的施法者们一开始都没能认出埃戴尔那,但巫妖们的欢呼声马上让他们警觉起来,一些年长者听说过这位七十七群岛无冕之王的名字,他们立刻将它传递给旁边的人,免得那些不懂事的小家伙做出冒失的事情。不过即便没有他们,也不会有人试图打扰……埃戴尔那的战斗,早在一千年前就无人能够予以帮助、干涉或是阻止。
红龙是第一个在埃戴尔那与霜白前跌落尘埃的巨龙,几乎与此同时,一只黑龙就步了它的后尘,它从空中跌落,庞大的身躯碾压向两个不幸停在一座山丘后,相互治疗与等待法术位回复的法师,但在他们理解发生了什么之前,它的身躯就化作碎块,尘土,落了他们一身,除了狼狈与咳呛之外,他们竟然没有增添更多的伤痕,性命更是无虞,
人类的法师纷纷降落,埃戴尔那的恐惧灵光对他们的影响比对巨龙更强烈,骨龙所在之处,巨龙们拍打双翼的动作都变得迟缓起来,它们想要转身逃走,但背对着一只古老的骨龙以及半神巫妖只能是个更糟糕的主意,埃戴尔那疯狂而肆意地向它们倾泻法术,他召唤的怪物追逐着巨龙,攻击它们脆弱的双翼与眼睛,颈脖等位置,不断地有巨龙被他脊椎中的宝石摄取灵魂,躯体化为淤泥,而更多的巨龙则是被他的法术蛊惑,开始攻击自己的同伴——巫妖们发出尖锐的呼啸声,为七十七群岛的无冕之王欢呼,即便他们已经死了很久,但早已成为尘埃的心脏似乎还会激烈的挑动呢。
埃戴尔那脊椎中的八颗宝石频繁地闪烁着,这是上千年来半神巫妖毫无顾忌地释放自己的力量,
无论是巫妖,又或是法师,或是术士,在片刻之后都默然退出了战场,埃戴尔那不需要友人,也不需要下属,他与霜白统治着天空、海面与大地,被他唤起的尸骸甚至取代了浪潮,阴冷的恐怖气息充斥着每个角落,巨龙们的尸体方才坠落,就在半神巫妖的法术下被瞬即拉起,它们既不回避痛苦,也不会恐惧受伤,它们甚至比还是生者时还要危险与恐怖,而它们的灵魂则被埃戴尔那与霜白吞噬,以补充消耗的魔力。
“我真不知道……我们的决定是对是错了。”亚戴尔喃喃道。
“但如果我们——置之不理的话,”凯瑞本说:“我们还是要和他们相遇的,但那个时候,他们就是我们的敌人。”而那个时候,他们可能已经在对抗野兽与巨龙的洪流时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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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死者们的到来只有寥寥几个凡人知晓,倒不是施法者们有意隐瞒,而是这时候让普通的人们知道巫妖们的存在,除了引起无谓的恐惧与呱噪之外别无他用。克瑞玛尔也早已确定了安置这些“长辈”的地点——箭矢之峰,曾经的巨龙巢穴,人烟罕至,荒废日久,就连最愚笨的人也知道那里除了粗糙的岩石与空洞的建筑之外别无他物。
但对于巫妖们来说,此处胜过任何宫殿,即便这里的主人早已离去,但巨龙的魔法与符文却依然镌刻在岩石深处,他们以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狂热投入其中——这是一笔意外的酬劳,并且深得其心。不过巫妖们,或说所有的施法者研究的最多还是灰色洪流,这种难以辨明的物质能够同化一切,而且不受任何事物或是力量影响,不死者们的参与只能说为人们找到了更多错误的路径。
克瑞玛尔领地上的凡人是不被允许知道这些的,但他们还是能够从愈发稀少、狂乱的动物与植物中察觉到异常,随着时间的流逝,就连气候水土都变得奇怪起来——河流枯竭,土地沙化,冬季没有落雪,人们还能强辩说这里原本就很温暖,但夏季也没有炙热的阳光,没有雾气,只有混沌一片的天空,就连风也消失了,浪潮起伏也变得很小,渔获几乎等同于无,候鸟不见踪影。
崩溃的趋势已经无法避免。
让克瑞玛尔,亚戴尔,凯瑞本等人,甚至是巫妖们感到惊讶的是,在最后的时刻,这些愚昧的凡人并没有如他们以为的那样变得疯狂,他们几乎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我们知道您们已经为我们做了很多了。”一个普通的铁匠这样说。
他们开始狂欢,在美食与美酒间度过最后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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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矢之峰,那些为了巨龙停留的巨大舌岩上,如今只有尘土与凝滞的空气,埃戴尔那走过来,站在克瑞玛尔身边,从这里可以看见唯一未曾被灰色吞噬的绿色大地。
“也不是没有办法。”埃戴尔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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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界位面是一个没有边际的空间,当你在其中立足的时候,你只能看到银色的天空。而每个位面,都悬浮其中,就像是水中的气泡,一些气泡连在一起,可以相互贯通,而另外一些,不能。但它们之间并不是永远毫无干系的,也许在某一时刻,它们就会因为各种原因而相连,甚至融合,而其中最为奇特而难以捉摸的,就是……
“你。”埃戴尔那说:“来自于另一个未知位面的你。”
“我们可以打开一个庞大的星界通道,”半神巫妖解释道:“然后,是一个大许愿术,将你的灵魂指向你的故土。”他做了一个手势:“所有的施法者都会支持着你到最后一刻——直到你……找到它。”
“然后呢?”
“然后,”埃戴尔那耸肩:“我们或许可以在你们那儿找到一席栖身之地。”
“只是一席之地?”
“若不然呢,”埃戴尔那说:“那是人类与科学主宰的世界,没有神祗,没有魔鬼,没有魔法。”
一个半神巫妖说出科学这个词,可真是怪异至极。但来自于异界的灵魂几乎无法注意到这个,就在它认为自己即将与这个世界一同步向终结的时候,埃戴尔那告诉它,它可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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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瑞本?”
没有得到回音,异界的来客向身边看了一眼,除了无边无际的银光之外,他看到的只有已经卸除了所有伪装,显示出一“根”形状的埃戴尔那——半神巫妖在转化之前,就要选择自己究竟留下那一部分躯体,多数是颅骨,灵魂宝石镶嵌在牙槽里,也有些选择手臂与手掌,灵魂宝石镶嵌在指骨关节里,而埃戴尔那,这个恶趣味的巫妖在转化前选择了脊骨,这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条蛇类的骨骸,而他确实也曾经这样厚颜无耻地伪装过。
“凯瑞本也已经沉睡了。”埃戴尔那无精打采地说。他环顾四周,飞过来缠绕在克瑞玛尔的手臂上。
现在能够在单调、冗长,毫无变化的通道里保持清醒的也只有他,克瑞玛尔与异界的来客了。
克瑞玛尔沉默地看向异界的来客,他还记得它最初的样子,纤小愚蠢又羸弱,星界风暴不但撕开了它与躯体的联系,还让它遍体鳞伤,记忆破碎,但在漫长的时间里,就在巫妖也不曾觉察的时候,它变得强壮而坚韧,睿智而冷静,它的阅历与力量不断地增长,甚至到了可以俯视绝大多数存在的程度。
当它,不,他从巫妖的躯体里分离出来的时候,就连克瑞玛尔也感到了陌生。
异界的来客就外表而言,是个平凡的人类男性,年轻,但身体单薄,明亮的深褐色眼睛与黑色的短发,服饰简单合身,态度既不卑微也不狂妄。
施法者在进行星界旅行的时候,最为畏惧的莫过于无法预测的风暴以及混沌海的收割者,只是在这个匪夷所思的方法被提出来之后,人们才知道最可怕的莫过于缺失了时间与空间概念的盲目旅程——施法者们先让凡人们陷入长久的沉睡中,然后是彼此,不死者们与凯瑞本,亚戴尔这些强大的存在则坚持的更久,但他们也一个接着一个地失去了意识。
他们是否还能够再醒来?谁也不知道,就像异界的来客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够寻找到那个被自己遗失的位面。
他一直向前,遵循着灵魂的呼喊,不知什么时候,埃戴尔那也不再言语,他交谈的对象只有巫妖克瑞玛尔,又后来,克瑞玛尔也沉默了。
只有他还在前行。
偶尔他以为自己会出现幻觉,但没有,就连幻觉也没有,没有风暴,没有收割者,只有银光与无边的寂静,他以为自己会疯狂,但也没有,他想,自己会在下一刻放弃,不,他执着向前,永不停止。
来自于那个位面的上千年时光已经彻底地改变了他。
当他终于再次看见那颗蔚蓝色的星球时,他的心情竟然异常平静。
“这就是你的位面。”再一次站立在他身边的克瑞玛尔轻声道:“它多美啊。”
“是啊。”
他看见了明亮的光环,灰白的云层,深蓝色的海洋,深绿的森林,黄褐色的大地……他的国家,他的城市,他的……家,时至黄昏,父母正在家中,一位年长的女性,也就是他的姐姐,和她的爱人在厨房里为了晚饭忙碌,而“他”正在自己的小床上安睡。
这是他的躯体,突兀的变故并没有夺走它,只是攫走了其中的灵魂,而此时,他深爱并且也深爱着他的家人甚至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位面的时间流速是不同的。”埃戴尔那说:“虽然我知道,但比例如此之大实在令人意外。”
“多么幸运。”克瑞玛尔道。
是啊,只要他回去,回到那个房间里,回到他的躯体里……
“终究不可能如同以往了。”异界的灵魂说。
“是,不过也很难说会有什么太大的异常。”巫妖冷淡地说:“虽然力量最终取决于灵魂,但这个位面对于施法者来说简直就是一片贫瘠的荒漠,你的力量会逐渐减弱,直至消失,我们也是——也许残存的些许也未必能容许我们继续存在下去。”
埃戴尔那的灵魂宝石如同呼吸一般闪烁着微光,在星界通道的银光映衬下,它们看似微不足道,却仿佛预兆着什么。
生命的波动一阵阵地传来,即便没有声音,没有震动,回归于此的人也知道那是他的……他的挚友,他的属下,他的子民正在醒来,他们忠诚于他,相信他,和他一同走过了可能最为艰难的路程,现在,只要他向前一步,旅途就到了终点,他可以回家,而他们可以得到新的栖身之地,就如同埃戴尔那说过的,相比起地球上的七十亿人,他们不过是海中一栗,施法者们最后的法术储备也不过够让他们得以安身立命。
他们都在等待着,但……异界的灵魂只是站在那里,贪婪地凝望着眼前的一切,一动不动。
“我想我要感谢你。”异界的灵魂突然说。
“为了什么?”巫妖轻柔地问道。
“很多,”异界的灵魂回答:“但最重要的,莫过于最后你让我回到了这里。”
巫妖,克瑞玛尔突然露出了一个微笑,他的身影在一霎那间虚化又凝实——那不是一个会让异界的灵魂感到陌生的形象——巨龙之神艾欧就曾经以那样的形态在他面前出现过,但这不可能是巨龙之神,他是真正的艾欧,神上之神。
“那么你为什么止步不前?”艾欧问道:“这不是幻像,你确实已经回家了,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因为我一直在思考。”异界的灵魂说:“在我的朋友们沉睡的时候,我独自一人,在无尽的时间里,除了行走之外,我就只在思考。”
“思考是件好事,”艾欧说:“那么你又得出了怎样的结论呢?”
“最先我只是在回忆,”异界的灵魂说:“混沌海,亚速尔岛,然后是碧岬堤堡、白塔、灰岭,银冠密林,再然后是雷霆堡,高地诺曼……龙脊山脉、极北之地……龙火列岛、格瑞纳达、法崙、翡翠林岛……以及无底深渊,还有最后的灰色洪流……当回想结束的时候,我觉得我很幸运,不,幸运这个形容词太轻描淡写了,哪怕说我是天选之子也不为过。”
他将双手交叉在一起。
“首先,我遇见了克瑞玛尔,当然,对他来说,这是不幸,那时的我不但蠢笨,天真,还很固执,因为我的行为,他被迫处于一个非常尴尬的位置——但无论如何,如果没有他,我根本无法在一个陌生又危险的地方立足,但只是立足,这还远远不够,何况他同样是个固执的人,而且处境危险,”提起这个名字,异界的灵魂的声音都变得柔和了:“于是我们遇见了凯瑞本。”他摇了摇头:“如果没有凯瑞本,我们想要在灰岭栖身,哪怕是暂时的,也会非常艰难,毕竟我们的身体里流着的是红龙后裔的血,一颗源自于血腥与欺骗的邪恶种子,即便同是亲眷,埃雅精灵在接回母亲遗物的时候,甚至想要杀了我……杀了克瑞玛尔。如果当时我遇见了是一个埃雅精灵,不,即便是另一个敏锐与世故些的辛格精灵,譬如说,佩兰特,结果都会大为不同。
但我们遇到的是凯瑞本。”
紧接着,他沉默了一会,唇边浮现出一丝温柔的微笑:“那是一段美好又短暂的时光,艾欧,直到白塔暴动,芬威背叛,伊尔妲死去,亚戴尔被驱逐,安芮与德蒙缔结婚约,德蒙成为白塔的新主人……我在那儿第一次听到格瑞第的名字。
当然,那个时候,这个名字距离我还很遥远,我倒是很高兴认识新的朋友,伯德温——您知道吗,中国有个著名的诗人,而他广为人知的诗句之一就是若只人生如初见——我多么希望他能够停留在我们初见的那一刻。那时候,他真是一个好人,伯德温,他不单只是一个凡人,还只是一个连姓氏都没有的,猎户出身的底层士兵,或许他被选择为唐克雷的继承者有着很多原因,但他确实没有辜负他的姓氏与职责。”说着,异界的灵魂露出了黯然之色:“假如他没有回到诺曼王都就好了。”
伯德温或许能够在战场上横戈跃马,百战无前,但在王都,他却只是一个可怜的失败者,人们明着奉承,暗地鄙夷,就连他视作挚友,奉做主人的国王,在闻听他竟然被公主李奥娜倾慕的时候勃然大怒,唉,如果伯德温真的是一个唐克雷,甚至只是一个有着血脉出身的骑士,国王大概还不会那么恼怒——毕竟平民对于贵族来说,简直和牲畜差不多,伯德温顶多也只是一只威风些的大狗,健壮些的马匹罢了,在它还能被驱使的时候,主人倒不介意给它饲料,为它装扮,但若是狗和马居然爬上了椅子,和他在一个盘子里吃东西,睡在一张床上,那也只有被砍头剥皮的份儿了。”他停顿了一下:“也许从那时候,明悟到这点的伯德温就已经有所变化了吧。”
“你似乎忘了一个朋友。”艾欧提醒道。
“葛兰。还有梅蜜。”异界的灵魂笑得明朗了一些,不管怎么说,葛兰与梅蜜能够终归眷属大概谁也没想到,梅蜜最初盲目地爱恋着伯德温,而伯德温又非常讨厌盗贼出身的葛兰,葛兰则对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伯德温的梅蜜鄙夷无比——但直到葛兰成为亚速尔岛与整个盗贼工会的主人,成为了黑暗中的无冕之王以及盗贼之神的继承人,他也没有放弃梅蜜,只是这种忠诚无疑给他们带来了许多痛苦。
“葛兰也是棋子,”异界的灵魂又问道:“不是每个盗贼都是盗贼之神的儿子,也不是每个盗贼都会被我第一个遇见……虽然他大概两者都不太想要。”
“并不都是。”艾欧说。
“但符文板是。”
艾欧微微一笑:“故技重施而已,不新鲜,胜在有用。”他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你不会被吸引呢?人们总是渴求力量,因为那意味着他不但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还能够主宰别人的命运——就像格瑞第,她的索求就很简单,还有她的子孙。格瑞纳达不好吗?你很清楚,你距离那个王位不过咫尺之遥,别说那位红龙之王还有他的儿子们能够阻止你和克瑞玛尔?
还有龙火列岛,它已经属于你了,可你又把它给了伯德温,还有之后的碧岬堤堡人,轻易的就像是给出一把沙子。”
“相比起法崙来说呢?”异界的灵魂从容地说:“我也曾经可以成为法崙的主人,虽然它早已四分五裂,但我若是承诺了巨龙艾欧,那么我就可以驾驭群龙,对于巨龙,就算它们已经失去了智慧,但即便是格瑞纳达也无法承受得住它们的攻击,若是愿意,我甚至可以成为整个主物质位面的统治者。”
“他承诺给你的可不仅仅是凡人的权势,”艾欧说:“孩子,你距离神座也只有一步之遥。”
“这是他,也是您的意愿吧。”
“没办法,”艾欧简直可以说是慈祥地说:“你是那么的懦弱。”
异界的灵魂赞同地点头:“是的,没错,艾欧,我确实要比很多人以为的要懦弱得多,我不是人们以为的那样对力量毫无贪婪之心,我只是恐惧着所有未知的一切,包括力量,它不在我的认知范围里,而当我真正地接触到它的时候,我又开始畏惧被它扭曲与改变——因为在这个世界里,我甚至连身躯都没有,我有的也只有‘我’。就像我拒绝克瑞玛尔的时候,我所说的那样,或许依照他的话去做,我可以成为一个国王或是一个强大的法师,但那又怎么样,‘我’消失了。至于那个是谁,他又怎样的伟大,或是邪恶,和我没有关系,虽然那时候我根本不记得我是谁,属于哪里。”
“你本可以属于我。”
异界的灵魂垂下了眼睛,他这么做的时候,才终于有了几分以往的影子——他畏惧改变,但也清楚地知道,不改变是不可能的,他在那个世界里度过了近千年的时光,而他在这里,不过寥寥几十年而已。
“我是什么?”
“钥匙,索引,基因,大抵就是如此。”艾欧说。“事实上,在很久之前——在神祗们尚且懵懂无知的时候,我们的位面曾经重叠在一起,重叠的部分微乎其微,只有几百个人类来到了我的位面,他们愚昧无知,但也就是这种愚昧无知,让他们拥有着坚定的信仰,来到一个陌生地方的恐慌又让他们变得更为虔诚,就这样,在信仰的呼召下,他们的神祗竟然在我的位面复苏了,这令我倍感惊奇——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信仰’的力量。”
“我没有见到过有关的记载。”
“他们的妄尊自大导致了他们的灭亡,几乎只是一瞬间。”艾欧说:“而我也几乎遗忘了他们——直到我突然意识到,我也不是永存的。虽然在最初的时候,我以为我就像是一棵巨树,根植大地,叶向雨露阳光,分出枝干,枝干上盛开花朵与结出果实,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发现事实并非如此——那不是繁衍,是分裂,是切割。
而不完整的总是需要弥补,我可以选择——是吞噬所有的一切,回到混沌,还是舍弃自身,与冥冥中的法则合并,但就像你曾经畏惧的那样,若是我选择与法则合并,那还是我吗?不,那不是我。所以我寻找到你,选择了你。”艾欧叹息了一声:“我犯了一个错误,有很多事情,从最早的细节就可以窥见结局。”
“我令您烦恼了,”异界的灵魂说:“相比起您的慷慨,我无疑是个极其可恶的吝啬鬼。”
“但我仍想说服你,孩子,但如果我没有选择这里,”艾欧漠然地说:“这个位面,或说,人类又能存在多久呢?事物都是有规律的,而规律总是在一个循环之中,当你距离起点越来越远的时候,就意味着你距离终点越近,我的孩子,在你的位面,你们的创造者存在了多久?他最初的造物,那些神祗又存在了多久?人类存在了多久?而你们的科学……又存在了多久?它们几乎无法成比例,你们的造物主与神祗早已离去或是湮灭,但我仍然能够看见你们的将来,对于一个凡人来说,它很漫长,但对于整个位面来说,它微小的犹如指间一隙——这是无论什么人也无法阻挡的趋势,就像是你们已经发现的规律那样,没有羁绊的族群必然自毁。”
“啊,”他继续说道:“毫不讳言,神祗对于你们来说,就是沉重的桎梏,但你应该知道,它同样也是一个坚固的庇护所,起初你们或许会感到痛苦,但人类生命短暂,你用数百年的时光就能够令他们遗忘神祗,重建信仰的时间只会比它更为短暂。”艾欧看向那颗蔚蓝色的星球,再看向银光闪烁的星界通道:“我不明白你在犹疑什么,你曾经普通过,但自被我选择起,你就注定了不凡,我甚至可以向你许诺,我会限制与平衡新生神祗们的力量,你将成为我的监督者,凌驾于除我之外的任何存在之上,你尽可以偏爱人类,成为他们的保护者,被他们崇敬爱戴……我们可以就许多事情商议、讨论,摈弃缺憾,我们可以创造一个新的,完美的世界。还有,”他说:“在你生命中同样重要的东西也能够被完整地保留下来,你的亲人,你的爱人,你的朋友,你的下属,你的子民,你的造物……你甚至可以成为我的继承者。”
“嗯,那很好。”异界的灵魂说:“但那个……非常美好的世界——还是我的世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