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九章

米白肤色，以至于侧脸的雅致轮廓近乎能被光芒穿透，被勾出了日落色的朦胧外缘线。她产生了作画的冲动。

    她渐渐又感受到他灵魂的形状。他天性纯洁，却并非缘于迟钝无知，同他朝气蓬勃的健美肉体一样坚定地忠于生命。

    她觉得她已在巨大的快乐中醉倒了。

    他的美胜过了生存内在的绝望，使痛苦消失于自然的规则，是她与现世的桥梁——人生的本质原本以荒诞可怖的面目在她眼中显形，除却似为或然实为必然的不幸之外毫无意义，以至于她稍一软弱便将被世界的无情意志彻底击溃，而此时此刻，它却呈现出了梦幻般的外观，不再令她惶惶不安。

    但她明白，目前的圆满只是暂时的状态。她还需要继续争取，才能真正得到这个她梦寐以求的男人。

    于是，在一条幽僻无人的小径上，她忽然停下了脚步。

    “我想问你个问题，克里斯。”

    克里斯蒂亚诺疑惑地低头看向她：“什么？”

    “当初你是因为什么想回避我？我相信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他瞬间尴尬地摸了摸脸，下意识地又开始躲避她的目光，然后僵硬地东张西望起来，好像期望天上会忽然掉下什么东西把他从困境中解救出来似的。

    “呃……这个，其实我不是，嗯——”他支支吾吾的，始终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那张漂亮得出奇的脸上则渐渐憋出了淡淡的红晕。

    克里斯蒂亚诺笨拙的窘态别具魅力，她忍不住笑了。

    “你不想说的话就算了。我也不是非要你回答不可。”

    他狼狈地干笑了几声，但明显松了口气。

    迟疑了一会儿，他又说：“对不起，我想那时候我令你很难堪。”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是我反应过度而已。事实上，我今天之所以找你，是因为有些话想告诉你——”

    “嘿，小心——”

    克里斯蒂亚诺话音刚落，一个游人忽然撞在了她身上，怀里的旧杂志洒落了一地。

    “啊，抱歉，小姐。”对方向她致歉道。

    “没关系。”她说，立刻准备帮他收拾满地的杂志。

    但就在她蹲下来的那一刻，她忽然僵住了。

    她看到了一份《体育画报》。

    封面上的泳装女郎是个典型的拉丁式棕发美女，身段性感傲人，细长的绿眼睛风情万种，丰满的嘴唇微张着，足以叫大部分男人血脉喷张。

    这个模特不是别人，正是伊莉娜·莎伊克。

    在她发呆的时候，克里斯蒂亚诺已经抢先一步帮那路人捡起了地上的杂志，并且在对方热切的眼神攻势之下答应和他合影留念。

    路人兴高采烈地离开之后，克里斯蒂亚诺才发觉她好像灵魂出体了一般，于是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嘿？醒醒。”

    她如梦初醒，掩饰性地捋了捋头发：“我没事。”

    克里斯蒂亚诺点点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你刚才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我有话要说？啊，是的，我想说……呃。”

    克里斯蒂亚诺默不作声地用眼神发出疑问。

    “没错，那个……”

    她语无伦次地咕哝了半天，最后没头没脑地说：“我觉得你的品味非常好。”

    克里斯蒂亚诺嘴角一抽。

    “这就是你想告诉我的？”

    她鬼使神差地补充了一句：“没错。我不是在讽刺你。”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终于清醒了。

    因为她敏锐地察觉到，克里斯蒂亚诺的脸色变臭了。

    “那个……”她正想补救，大衣口袋中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为了化解尴尬的气氛，她这次没有置之不理，而是顺水推舟地掏出手机看了看。

    然而，当她点开短信提示以后，她瞬间倒吸了一口冷气。

    并不是她想象中的广告。

    她抬起头，向克里斯蒂亚诺问道：“今天……是星期几？”

    “星期四啊。”

    她仿佛听到了她的丧钟。

    伊格纳西奥会杀了她的。

    “怎么了，你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眼见她面如土色，克里斯蒂亚诺关切地问。

    她魂不附体似地说：“和唱片公司签约……也不算很重要的事，我想。”

    克里斯蒂亚诺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这都不算重要，什么才算重要？”

    她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你重要。”

    克里斯蒂亚诺愣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真是……”他无奈地看着她，“看来是我害你的。”

    “不，你别这么想。”她赶紧摆了摆手，“虽然我承认，对我来说，同跟你共处比起来，签约的事不值一提，但其实就算没有你，我今天也会在图书馆里错过一切。”

    说完，她忍不住叹息了一声：“这下惨了……”

    就算最后出不了唱片，她也不会觉得有多么可惜，但是辜负了伊格纳西奥的安排，结局可绝对不会令人愉快。

    她连挣扎一番的念头都没有，克里斯蒂亚诺却急迫地问：“在多久以内赶到，这件事不会告吹？”

    “呃，十五分钟以内？”她不确定地说，然后又摇了摇头，“那么远，怎么也赶不及了。”

    “谁说的？”克里斯蒂亚诺扬起嘴角，眼中是志在必得的自信光芒，“谁放弃了，谁在争取，上帝看在眼里。”

    说完，他突然牢牢握住了她的手。

    她望向他们牵在一起的手，还来不及享受其中的快乐，克里斯蒂亚诺便猛然拽着她夺路狂奔起来。

    “哇！”她条件反射地惊呼道，但她的声音很快就在高速跑动中被抛到了身后。

    不顾公园里的人异样的目光，他就跟逃避海啸一样拉着她极速奔跑，时不时左躲右闪避开障碍，像一阵龙卷风似地在整个公园穿梭，不断向门口逼近。

    他跑得如此之快，她眼前几乎只剩下模糊的残影，整个世界就好比正在快进的录像带。她感到风在撕扯她的脸，细密的汗水沁满了她的额头，又很快被吹干。她的身体完全与自己的意志脱节，像个木偶一样被外力拉扯，摇摇摆摆的，几乎要散架了。

    “让让！谢谢！”克里斯蒂亚诺向着前方十几米远处的一家三口喊道。

    那一家人赶紧避让到两边，让出空间给他们冲出门口。

    跑到停车位，克里斯蒂亚诺终于松开了她的手，让她靠在他的法拉利上休息。

    “我现在……非常同情西甲的后卫。”她气喘吁吁地说。

    “我还没用上一半的速度，也许你该锻炼一下身体了，安娜。”

    尽管气力不支，她仍笑吟吟地说：“如果有你陪练的话……我是非常乐意的。”

    他转了转眼睛：“现在可不是调情的时候。赶快上车吧。”

    她终于有机会提出质疑：“我很感谢你，不过……”

    克里斯蒂亚诺并不打算给她说完的机会，直接替她拉开了车门。

    她再也无法拒绝。

    “谢谢。”

    坐上车以后，克里斯蒂亚诺看了眼手表，满意地说：“还有十三分钟。告诉我地址。”

    她将地址从手机里翻出来，克里斯蒂亚诺旋即在导航仪上设置好路线，干劲十足地说：“出发了。”

    车子立刻开始向前疾驰，惯性迫使她整个人砰地往椅背上一撞，令她感到脊椎贴到了胃部。

    开了一会儿，她有些着急地说：“你好像超速了。”

    “嗯，我想是吧。”

    她差点昏过去：“嘿，前面有摄像头！”

    克里斯蒂亚诺轻松一笑，揶揄地看了她一眼：“你怕我没钱交罚单吗？”

    “好吧，有钱人。可是你不想因为超速驾驶上头条吧？”

    克里斯蒂亚诺满不在乎地耸耸肩：“罗纳尔多的名字每天能养活无数记者，就当做慈善。”

    她终于拿他无可奈何，然而内心却像泡在了温泉里。

    “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这个嘛……”克里斯蒂亚诺作出一副思考的表情，“嗯，送一张你的唱片给我作为谢礼？”

    “如果你感兴趣的话。”

    结果，他真的在十五分钟之内将她送到了唱片公司门口。

    “正好。你看，我就说赶得及。”克里斯蒂亚诺对着手表笑道。

    她正要说什么，他却打断了她：“用不着谢我，赶快上去吧。”

    “好吧，还是谢谢。”她说，解开安全带，走下了车。

    下车的瞬间，她看见伊格纳西奥正火急火燎地站在大厦门口东张西望。

    她正想跑过去，突然心念一动，便回到车前，又俯下身子，从窗外对克里斯蒂亚诺说：“我还会见到你吗，克里斯？”

    克里斯蒂亚诺停住了，看着她微笑道：“我会打电话给你。”

    “什么时候？”她追问道。

    “什么时候……”他挠了挠下巴，露出恶作剧的淘气模样，“可能是三更半夜，也可能是你上台表演的时候。”

    她无奈地撇撇嘴：“好吧，好吧。《和罗纳尔多打电话》，是吗？”

    克里斯蒂亚诺肆无忌惮地大笑了几声，然后温和地告诉她：“总之，你还会见到我的。”

    他那双美丽的棕色眼睛就像独立的生命体一般活灵活现，她又感到心醉神迷了。

    “那么……再见，克里斯。”

    他挥了挥手：“再见，安娜。”

    她恋恋不舍地看着那辆法拉利绝尘而去，直到它消失不见。

    她回过头，发觉伊格纳西奥正站在她面前脸色不善地看着她。

    “哇，别吓我。”

    “这就是你迟到的原因？”伊格纳西奥冷冷地诡笑道，“为了一个俗不可耐的所谓巨星？”

    “是也不是。”她飞快地说，“应该是，为了一个世上最美好、最有魅力的男人。”

    伊格纳西奥绷紧了嘴唇，眼看就要发作，她马上说：“不是要签约吗，快走。不然他们要生气了。”然后她头也不回地冲向了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