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正是孙秀禾。
给他下毒,又替他解毒。孙秀禾这么做,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小非她怎么会知道当年的事?”孙秀禾沉吟一刻。“微醺,真是这个原因么?”
微醺又沉默。
“微醺,为师虽然不常在你身边,却对你知道得很。你这孩子,就是性子太拧。你对无辛的心思,为师会看不出来么?”
“师父——”微醺的声音有些惊惶。
“为师也不是那世俗拘礼之人,你不必担忧。只是无辛他已心有所属,他们两人既然倾心相恋,你又何苦要执着,非要拆散他们?”
梅非的心里一阵苦涩。她原以为微醺会依然选择沉默,却听他轻轻地说道:“师父,当年大公子的娘亲和莫王爷不也是倾心相恋,你不也没有放弃?”
“你倒是反问起为师来了?”孙秀禾似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口气。“不错,为师的确没有放弃。但至少也没从中作梗,做什么坏人姻缘的事!微醺,你这么做,会叫他恨你。”
“我不在乎。”微醺闷声说。
孙秀禾重重地叹了一声。“事已至此,也只好这样了。”
梅非忽然觉得胸口憋闷,这才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无意识中屏住呼吸了许久。
她一时不妨,重重地出了一口气。
“谁!”
孙秀禾立刻发现了她的存在。
梅非心中懊悔不已。明知道他是个高手,怎么就放松了警惕,好死不死在这时候露出了破绽?
两人已经掀开里屋的帐幕,匆忙地走了进来。
躲是躲不过了。
梅非掀开床帐,跃了出来,坦然地站在床榻前,面对着进来的两人。
微醺在看到她的那一瞬便白了脸。
“小非,你怎么——”
梅非望着他。“我怎么会回来,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已经知道了一切,你们打算如何处置我?”
孙秀禾蹙眉看着她。
“小非,既然你回来了,就呆在无辛身边照顾他罢。”
“师父!”微醺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孙秀禾止住。“微醺,你先下去,让我跟小非说说话。”
“是。”微醺神情复杂地看了梅非一眼,低头退了出去。
“小非,想必你有话要问老夫罢。”孙秀禾抚了抚胡子。
“先生,我不明白。”
“不明白当年我为何要向无辛下毒?”孙秀禾背过身去,叹了一声。“当时我也是年少气盛。莫齐当年跟清槐成婚时,口口声声说要爱护她一生一世。结果呢?才成婚了多久?他就爱上了别的人,而他们的孩子还要认贼作母。”
“清槐她心地善良,就这么简单地放过了他们,我却不愿。但我又答应过她,不能伤害莫齐和那个女人,所以我想了个法子,将毒下到无辛身上,再替他解毒,告诉他是王妃要害他。我要让他恨那个女人,我要让他们永无宁日。”
梅非听得震撼。
“先生,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也折磨了无辛?”
“所以才说当初年少气盛啊。”孙秀禾有些慨叹。“现在才知道,最可怜的就是无辛。”
“先生,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听闻无辛死后,我去月氏找过清槐。天水门和无辛的事,我已经全都告诉她了。”孙秀禾摇了摇头。“没想到最对不起她的人,原来是我。”
“按照她的意愿,我将解散天水门。”孙秀禾转过身来,望着梅非。“在那之后,我会到月氏再请求她的原谅。”
“至于微醺——”孙秀禾沉吟了一刻,摇了摇手上的羽扇。“小非,他做了许多错事,你原谅也好,不原谅也罢,但有件事我想应该让你知道。”
孙秀禾又看了她一眼。
“无辛的头撞到石头上,一直到现在也未清醒过来,若是再拖下去,怕是会有生命危险。微醺已经试过了所有的方法,只有血玲珑也许可以唤醒他。”
“血玲珑?”
“不错。这是一件奇宝,有通脉活血,起死回生之效。但这件奇宝现在不知所踪。据微醺得到的消息,这件奇宝现在是在平阳郡。”
梅非愣了愣。“平阳?”
“不错。微醺这孩子,为了救无辛,打算带他去平阳。”孙秀禾摇了摇头。“我想他送走你,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担心你会放心不下无辛而一起去平阳,从而落入险境。毕竟现在带领西蜀起兵的人,是你的弟弟。去敌军的大后方,实在是危险。”
梅非出了门,放缓了步子走进院落。
依然是浓郁的桂香,混合着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梅非想到薛幼桃的死,并不欢喜,反而有些失落。微醺站在院落的中央,微扬起头,看着初升的明月。
他的背影,笼罩着说不出的落寞。
她慢慢地走过去,在他身后几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你知道了一切,一定觉得我很可恨罢?”
微醺淡淡地开口,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微醺,有没有想过要杀了我?”
微醺的背影僵了僵。
“没有。”
“即使是刚才,发现我听到了所有的事,也没有?”
“没有。”
“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不趁我昏迷,把我送走?”
她的语气里很有些逼人的滋味。
微醺低下了头。
“你下不了手。”梅非笑了笑。“你还把我当成朋友,对不对?”
微醺没有回答。
“因为你下不了手,让我发现了一切。后悔么?”
“……不。”
梅非点点头。“微醺,我不恨你。若无辛他爱的是你,我愿意离开。但他爱的人是我。”
“……”
“不仅如此,我也爱他。我爱他不会比你少。所以我不会离开,就是死也不会。”
“我知道。”微醺挺直的背脊略微地弯曲,像已失去了力气。“我不会说抱歉的。”
“让我跟你们一起去平阳罢。”梅非终于说出了口。“没有什么比在一起更重要。”
微醺慢慢地转过身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