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

    “哦？照姨太太这样说起来可是和咱们家见外了。”贾母披了一件乌金云绣衫，头上勒了大红锦缎抹额，慈眉善目地拉着宝钗的手，对薛姨妈道：“家里面当家的可是凤丫头，要是有什么怠慢的，尽管找她去！若是别的什么人，我还是不放心得很。只是这丫头可是你娘家侄女，断不能缺了你的。”说着，也是虎着脸，瞪了立在邢夫人后面的王熙凤，佯作怒气道：“往日里，我可是不管你的，尽管淘气去。可是今个儿你再瞧瞧，这快要过年了的，姨太太却是要急着出门。快说说，是不是你平日里不尽心了的？”

    凤姐儿本是立在后面的，虽说她如今是管家媳妇，只是辈分低了些，只得站在下面。这会儿子听了贾母的话，也是会心一笑。见着大家往回看，也是忙隐了嘴角的笑意。上前先是给贾母行了礼，道：“老太太说的是，平日里也是听着您说的，咱们家里头的亲戚能上门做客的也是要先紧着的。我这读书不多，也是不该来卖弄。可是，这也是知道这客人的尊贵。老太太这样说着，平日里我也是时常留心姨太太那边儿的。”又是向薛姨妈行了礼，道：“许是我有些时候做的不周到，还请姑妈见谅，有什么不是的，可是别藏着掖着了。”凤哥儿上前拉住贾母的一只袖子，回头对着薛姨妈粲然一笑，“姑妈该说的侄女自然记着呢，可是别客气！”

    凤姐儿这话一出，众人的脸色都是各自不一，在场的如邢夫人的暗暗得意，王夫人的隐隐怒气，李纨的默默无语。只是，唯有宝钗年纪小些，到底是不懂得如何很好的掩饰自己的情绪。她天性聪颖，虽说不甚明白这表姐的话中意思，但是看着自己母亲脸色不是很好，也是有些不安。宝钗坐在贾母旁边，她这一举一动，贾母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左手微微拢着宝钗，贾母拍了拍还在下面说道的凤姐，道：“你也是嘚瑟得紧，这会子见了你姑妈，倒是不客气些。只是，不知道收敛些，这样个没规矩的模样，吓着了你妹妹，可是该打！”

    凤姐儿笑着拉着贾母作势打她的手，道：“老太太还说着我呢，你这般的，啊，不在妹妹面前给我这个做嫂子的面子。我可是啊，不依的！”

    宝钗微微抬头，头上白玉响铃簪子的流苏窸窸窣窣地从她耳边滑过，心里忽然有些无措。只是下面母亲的身影，使她稍稍镇定了下来。薛宝钗端庄地坐着，嘴角微微挑起，心里却是在默默地盘算着自己哥哥打听的消息到底怎么样了？

    薛姨妈坐在下面，面带微笑的看着贾母和凤姐儿一唱一和的说着其他事儿。心里也是和宝钗一样正在念着外面的薛蟠，有些焦急但是现在绝对不能流露出来！薛姨妈微微转了下头，看了眼旁边姐姐，哼！可是好姐姐，不过，现在大概人家更愿意自己叫她王夫人了吧！只是，薛姨妈有些苦涩地笑了笑，现在谁还记得自己也是姓王了。想起这几天听着金陵那边案子的结果，薛姨妈心里恨得

    牙痒痒的。不过是打死了人罢了，这京城里凡是有些地位的人家，哪个手里面不是握了一两条人命了。她们家蟠儿倒好，打死了个不入流的东西，还能以死抵命？幸而还是宝丫头想得周到，让自己给哥哥们去了封信，要不然自己这独生子到真是成了‘活死人’了。姐姐倒是打的好算盘，若是

    ‘没了’蟠儿，薛家的财产那是众人都看在眼里的，自己又是‘只剩’宝丫头这一个闺女了，这样明晃晃的，只恨自己之前没看明白，倒是差点被这亲姐姐给算计！

    宝丫头年纪也是不小了，难怪被别人惦记。薛姨妈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淡淡的看了眼还腻在王夫人身边撒娇的贾瑶。想起前几天听着那些碎嘴婆子们说的什么金玉良缘的，可不是，宝丫头还没入京时，王夫人便是急着叫人送来了一个金锁。自己当时还是念着她的好，如今看来，还真是放得长线呢！

    只是，薛姨妈看了看如老僧入定般立在王夫人后面的李纨，心里到底是有些不明白。她现在嫁入了薛家，倒是真真的明白了这官商的差别。瑶儿年纪小，何况珠儿现在又是看着有大出息的，宝丫头是好，但是和这李家比起来，到底是差了几分清贵。薛姨妈自然是疼爱女儿的，若是往常，就是皇家贵女，在她眼里都是比不得宝钗的。但是，碰着了自己这样的好姐姐，薛姨妈难免要多想

    想。

    不过，薛姨妈倒是没想到，王夫人的下一句便是给她解惑了。

    “老太太说的是，妹妹也是心急了。”王夫人忽然高声道，凤姐儿和贾母正说着倒是被她打断了，众人都看了过来。王夫人此时亲切地拉着薛姨妈的手，说道：“这快要过年了，正是忙的时候，如何能现在就搬出去。薛家宅子那边这么些年了，现在也是乱糟糟的。咱们姐妹这么些年也是不见面了，妹妹如何舍得我？”说罢，还拈着帕子擦擦干净的眼角，唬得薛姨妈直直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还没等众人缓过气来，王夫人话里的重点来了。“更何况宝钗这么娇气的女儿，听说自小身子也是不好的。如何在那边住的？就是再急，也是得想想孩子。这边不说探春他们小姐妹了，就是凤丫头还在呢！”

    薛姨妈直愣愣地笑着，脸僵硬得很，扯道：“哪里就是住不得？本就是多有打扰了，这过年的再这样就更是叨扰了。姐姐也是说了，过年啊，大家都是得忙了。何况凤丫头现在也是管家了，宝丫头再去就是自己不懂事了。”

    说完这番话，薛姨妈松了口气，想着这番可是无懈可击的。没想到，倒是正合了王夫人的意。

    “哪里啊，我看啊，宝丫头年纪也是不小了。正好呀，你这年也是累得了。正好让这凤丫头带着宝丫头学学这管家之事不好吗？”王夫人不顾薛姨妈铁青的脸色，自顾自的说着：“我看，你就是太客气了。她们两个，本就是嫡亲的表姐妹。凤丫头又是个伶俐性子，宝丫头还是呆在这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