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叫、绝望、惊慌、仓皇等等情绪自中军大帐爆发,而逐渐向四下蔓延。
……
顾小年有些嫌恶地拎着那个狰狞的脑袋,身若惊鸿,朝着远处掠去。
如缩地成寸一般的轻功,让人看去只能看清一抹绯红,而分辨不出人影的轮廓。
“将军,您看那!”
远处的孤城上,可见疲惫的林蒙一剑砍翻攻上来的敌军,顺着副将指引的方向看去。
遥遥可见的,是原本如黑云凝聚的草原大军的阵势中出现了一道缝隙,像是被人用剑割开的口子,而产生的方位分明是那中军大帐。
“这些蛮子在搞什么名堂?”副将抹了把脸,血与汗刺地伤口疼。
林蒙定睛一瞧,起初他也以为是什么诡计,但当惊慌这种情绪能被眼睛看穿之后,那便是真实的。
乱了,北帐王庭大军的中军大帐乱了。
……
“弟兄们,干!”
林蒙挥剑大吼,他不去想发生这一切的原因,他只知道现在是鼓舞军心的机会。
守城的大周将士受到感染,他们虽然看不清,但能看到那种乱象,他们以为是援军到了。他们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喝,疲惫的身体里重新涌上了力量。
顾小年听到了那种呼喝,视死如归,勇气无双,他也受到了影响,想要长啸应和,手持长枪冲阵杀敌,但他不能。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而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在等待着他,他若由着意气去做了,便会陷在这乱军之中。
此地三十几万北帐王庭的大军,就算他是天人之境也无法来去自如。他没有上过战场,对战场并不了解,因此一旦陷进去那便根本找不着方向,就算没人能杀得了他,他也会活活累死。
他不是赵子龙,纵马提枪百战,可以视曹操百万大军如无物。
顾小年笑笑,心里多少有些遗憾,但还有人在等他,他知道要如何做。
但他仍是在沿着战阵奔袭的一路上杀了不少人,如离弦的箭矢,破阵而出。
然后,当顾小年要彻底离开此地的时候,忽而心有所感,目光落向百米之外。那里有一个小土坡,环环不少骑兵在,而他们正目光骇然地看着自己。
其中,有个软塌着身子像是将领模样的人,在看清对方的面孔之后,顾小年忽而微愣。
这是一张怎么也忘不了的脸,只是在往日里暂时将其丢在了小小的角落,因世事匆忙而不再想起。可如今再看到,无论对方怎样变化终究还是能认出来。
那是吴求。
顾小年笑了笑。
对方老了些,毕竟是不惑之年的人了,却更为体虚了些,厚重的铠甲穿在身上,很是滑稽。看模样,似乎毒散并未戒除。
顾小年朝对方遥遥挥了挥手。
曾经的吴求,此时名为应无求的‘义军’先锋将领皱了皱眉,虽只相隔百米,依他武功本该能看清的人,可因为长久以来吸食毒散的缘故,让他眼神微微有些散光。
他只能看到那是一个穿着绯红衣袍的人,一手拿刀,一手拎着个好像是人头的东西。
但在此时,对方却朝自己招了招手。
应无求吐了口唾沫,回顾左右,“这厮是何人?”
有人忐忑不安,“他,他好像是从草原人的大军里冲出来的。”
“什么?”应无求微怔。
然后,他便看到对方将那人头般的事物丢向空中,而后腾空跃起,双脚踢踏,身形如鹞。
应无求双眼猛地一瞪,眼珠似是要蹦出来。
“这这这,”他说不出话来,这是他祖传的鸳鸯脚啊!
而看这起手姿势和双脚下意识踩踏的动作,分明与他一般无二!
可这是因为他长期吸食毒散,左腿偶尔痉挛,右肾微麻时才独有的小动作啊,对方为何会知道?
“吴求,接球儿!”
声音含笑远来,清晰非常,那种深藏在记忆之中的声音再次出现在耳畔时,以往的一切似乎都浮现在了眼前。
吴求呆住了。
那个深夜,他以为自己赢了,可当每每想起对方那狠厉的眼神时,他都会感到无比恐惧,他会仓皇四顾,唯恐那个自己瞧不起的病秧子突然出现在身边,捅自己一刀。
然后,十多年过去,他本以为这份恐惧已经消除了,可当今日再听到这无比熟悉的语调之后,他崩溃了。
巨大的恐惧将他包裹,四面八方人声马嘶如浪,挤压而来。
而眼前由远及近,逐渐缩短着距离的,不是那柄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断刀,而是一颗人头,一颗狰狞且满是血污的人头!
这是他有幸见过一面,如同擎天山岳,被他视若神明的北帐大可汗莫良多的人头!
“啊!”
吴求整个被人头砸中,骨骼尽碎。
他摔在马下,口中吐血,已经是活不成了。
但他仍是努力侧了侧脸,想要看清那道已经消失在远处的身影,可他的眼前逐渐模糊,最终被黑暗吞噬。
……
吴求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顾小年没有去想的打算。
每个人的境遇不同,但开始会导致结果,当年吴求没死,从他手上逃脱,现在却还是死在了他的手上,这便是因果轮回,也是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