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知回到正院,推开正房的门,果不其然,陆铮还未醒。
大抵是这段日子太过伤身的缘故,亦或是肖氏下葬那一日淋了雨的缘故,头七的第二日,陆铮便发起烧了。
知知寸步不离照顾了他一整夜,陆铮才退了烧,但大夫也道,似陆铮这样不常生病的人,一旦生了病,养病便很慢,加之知知又想借着这个机会,替他补补身子,便不许他出门了。
陆铮倒很享受被这样管束着,也没什么怨言,老老实实听媳妇儿的话,堂堂侯爷学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做派。
知知进门,上前摸摸陆铮的额头,温热的,倒是没发烧,安下心来。
陆铮似是被这动作给弄醒了,睁开眼,眼神还有些茫然,半晌才回过神来,他坐起身来,“老爷子他们都走了?”
知知“嗯”了句,问他,“晚上想吃什么,叫膳房弄一个醋溜藕丸子好不好,开开胃。”
陆铮对吃的不挑剔,随口嗯了句,心疼地道,“上来歇一会儿,离晚膳还有半个时辰。”
陆铮掀开被子,给妻子腾出空间来,等知知脱了鞋袜和外裳,躺下来,他才把被褥盖好,两人挤在一个被窝里,比起以往更亲昵了几分。
陆铮侧过身,抱着知知,低声问他,“累不累?”
知知摇摇头,“不累,事情自然有下人再做,我不过拿个主意而已,又不用事事亲历而为,累不着。”
陆铮侧着身,望着自家妻子,见她梳的整整齐齐的发有些散乱了,看上去比起平常小了几岁,心里更是一片柔软,忍不住上去亲亲她,“家里的事情忙完了,我们就去幽州接珠珠和儿子去。”
陆铮有点小骄傲的道,“我还给儿子取了名!”
说完,就发现妻子眼神中带了一丝为难,看过来了。
陆铮眨眼,“怎么了?”
知知老老实实道,“爹爹给取了名,叫廷儿。”
陆铮心里一下子凉透了,但当着知知的面,还真不敢露出端倪,生怕知知心里不舒服,忙安慰她,“取了便取了,名字而已,又不是大事。岳父是孩子的外祖父,取个名字也是应当的。陆廷……陆廷也挺好听的,寓意也好。”
话是这么说,陆铮心里快酸死了。
好什么啊好!
一回来,媳妇儿和孩子都跟着岳父跑回娘家了,留给他一个冷冰冰的屋子。现在连儿子的冠名权,都被岳父给占了。
陆铮忍不住心里想,战侯不愧是战侯啊,不要脸起来,一般人实在扛不住啊!这先下手为强的本事,真是看得人拍案叫绝啊!
但取都取了,陆铮也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跟自家媳妇闹,毕竟生孩子,最受罪的是知知,且陆廷出生时,他还不在,害得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他也没脸跟战胥争。
陆铮一咬牙,算了!
忍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
当务之急是顺顺利利把儿子女儿接回来,一家人团聚才是最重要的。
知知看他神情,多多少少察觉到一些,想了想,道,“要不我同爹爹说一说吧,反正小郎君还小,也没记住自己的名字。又没上族谱。”
陆铮语气坚定,“不用,就用岳父取的,我觉得挺好听的。”
知知犹豫盯着他看了半天,见他却是不像心怀芥蒂的模样,才应了下来,“那好,夫君不在意便好。”
陆铮被这么一问,又想起一桩事来,侧身,语气郑重道,“媳妇儿,有件事,我得和你坦白。”
知知怔了下,点点头,“夫君,你说。”
“其实,去交州之前,我就知道了,岳父跟我父兄的事。”陆铮说了这一句,便察觉被自己搂在怀里的身子一僵,他心底一痛,忙抱住了知知,柔声道,“我不想骗你,一开始,我的确有些迁怒战侯。但后来,我也明白过来了,我父兄的死,怪不到战侯的头上。他的确冲郧阳发兵了,但我父兄不是死在他手上的。我年少时便晓得,我根本不可能报仇,因为我根本找不到仇人,也许杀了我父兄的人,转头又死在了别人手里,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这道理我再清楚不过。”
听到这里,知知的身子也渐渐松了下来,她是真的怕陆铮要报仇,那她该如何自处?
在幽州的时候,她不敢想这些,但回了徐州后,见到夫君后,这些便摆在了她的面前,她逃都逃不开。
“更何况,战侯是你的爹,我不想为了那点迁怒的仇,坏了我们夫妻间的情分。”陆铮低下头,唇贴着知知的额头,亲昵地碰着,“我们有珠珠,现在又有了廷哥儿,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恨意,我更愿意我们一家人高高兴兴,一直这样过下去。”
知知眼睛一湿,仰起脸,主动吻着陆铮的唇,温情的吻里,她呢喃开口,“我也是。”
乱世之中,能够相守,已经是最大的不易了,是老天爷赐予的幸福了。至于其它的,没人会去在意。就像夫君不想追究一样,她也不愿为了肖氏的事情,和夫君之间留下遗憾,她愿意为肖氏操持丧事,愿意为她下跪。
因为那些事都不重要。
他们还在一起,彼此毫无芥蒂的相爱着,这便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