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望向胭脂,又望向燕南风,他黑眸明亮笃定,并不像说谎。
她摆袖冷声道:“碎便碎了吧,既然燕大人费心补救,千芊自然不再说什么,其他的事来日方长。”她回头瞪了一眼胭脂,“你一人留下打理这里,打理好了立刻来见我。”
下人散去,频频回首,此刻门厅空荡,唯留燕南风立在当前,望着她。
“看来你很不满意我帮你。”
胭脂觉得一把星火烧到喉头,她微不可闻的轻哼一声,转身一手拿起簸箕一手捏住扫帚,一个猛鞠躬,“小的不敢怪姑爷,小的是觉得姑爷这样对小的,小的实在应该潸然泪下一表感激,但是小的现在完全挤不出眼泪,所以小的先忙完小姐吩咐的事再来感激姑爷。”话毕又鞠一躬,扭头进大堂,燕南风无声笑着,没有再叫她。
胭脂买进后堂,再看了一眼燕南风带来的翠松屏,却是愣了良久,走近几步端详,转身问道:“这一展独松巨屏……”
“我买的,如何?”
骗子!
她忍了忍,“妙哉!”
“喜欢就好。”
她笑笑,垂头卖力的拾捡,打理了大半天,捶腰顿足一扭头,燕南风还在,只是躺在门外一支矮桃树上,长袍垂地,已经睡着了。
她放下簸箕扫帚,走到屏风下又摸了摸,这或许是仿品,或许是赝品,也或许是真品,她无心猜。
她将脸颊贴在上面,半透金丝面后是黑洞洞的那一头,她好像看到另一番景象,还听得到另一番声音,看得见好久未见的人,又或许是鬼是魂。
她已二十有余,不再畏惧鬼神,但如今,不会再有人找到她。
都死了。
背后伸来一只手在她肩头一拍,她猛一个转身,眼睑通红的望向燕南风,下一秒一把蒙住双眼,满地打滚。
“哎呀!进沙了!哎呀哎呀!”
燕南风抱臂望着她,似笑非笑,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脸靠上去吹了一口气,这一口气吹落她一颗泪珠,淌也没淌掉在衣襟上。
“多愁善感,这样好吗?”
他离她那么近,眼眸中藏着水中的夜,黝黑的折射出她黄豆大的脸,但是那是她自己的脸,一张不同于宋胭脂的脸,那是面具下的秘密。
他沉吟半响又半响,唇缝间吐出一句:“你的脸,仔细一看……”她倒吸一口凉气,把脸捂紧,他的后半句才出来,“还真的不大好看。”
恰逢苏如仕突然带着几个随从而来,眼前画面是二人互依在后堂梁柱上,燕南风一手撑柱一手捏着胭脂的手腕,他姿势暧昧,她神情紧张。
他停步在门外,“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胭脂从指缝中偷看一眼,大呼衰,扭头躲到柱子后去了。
燕南风转身作揖:“苏大人。”
那头一愣,冷着脸作揖:“燕大人。”
“苏大人赶来是为?”
苏如仕望着胭脂一段衣袂,“帮朋友清理后堂罢了。”他看了看堂中独松巨屏,道:“燕大人很有本事,连昔日八王府的御赐屏风都能到手。”
“小小物件,不足为奇。”
“若我未记错,当年屏风早被大火烧毁,如今却被燕大人带来,莫非是因为王府一场大火时你在场?”
燕南风坐到一旁椅上,淡淡看过去,淡淡回:“苏大人为何确定屏风早被烧毁,莫非当时苏大人在场?”
“你不要含血喷人。”
燕南风光洁的手指在一旁窄案上轻轻敲击,分明清脆却扰人心智。
“你和你兄长很像,不但样貌相似,连说话的神态亦如出一辙。”
苏如仕脸色大变,“你们对他又做了什么。”
“不过是代为送去了大理寺。”
“他到底做错何事?”
“谋害董贵妃,不当入大理寺吗?”
苏如仕怒道:“我与兄弟一心向娘娘,怎会谋害她,分明是有人在其中作梗!”
燕南风毫无所谓的笑了笑,起身绕到梁柱后,对胭脂道:“这里没你的事了,去玩吧。”
待胭脂撒手兔子般窜远,他才转身回道:“你是聪明人,好好想一想。”
“这场仗还未完,无人知道孰输孰赢。”良久后苏如仕抬起头,面上毅毅,“你我注定不会是一条船上的蚂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