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何景明,展言安十二岁,那个时候她已经在C?顾身边呆了有两年,那一天男人从外边领来一个看上去也就是八九岁的小脏孩,说这孩子是父母双亡,一个人流浪出来的,可怜。后来他们才知道,这个不爱说话的孩子当时已经是十多岁的年纪了,可是长年的缺衣少食却让他看起来比同龄人小上一圈。
那时候展言安还是个热衷于学大人说话的小东西,也还没有对自己的家族产生强大的厌恶之情,自然也就不明白一个孩子,举目无亲地在陌生的城市边缘流浪乞讨是什么样的心情。直觉上她不大喜欢这个新来的哥哥,因为这个姓温的小哥哥从来不愿意主动和她说话,看人的眼神总透着那么一股让人不舒服的、充满戒备的评估。
后来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不爱说话,不爱笑的哥哥,随着他个子的抽长拔高而亲切了起来。虽然仍然抹不去骨子里的那种愤世嫉俗,偏执和神经质,可展言安就是知道,这是他们四个人里,对自己最好的一个人。
那是种无处不在的温柔,却不动声色,展言安并没有想到,这样的温柔最后会化成那么变态的东西,对于年少的人,感情,总是最容易让人忽略的东西。
展言安顿了顿,声音有些沙哑,醉蛇默不作声地给她倒上一杯温水。
“后边一点的事情,你大概都知道了。”展言安润了润有些干裂的嘴唇和喉咙,目光落在桌子上,音量不大,却一字一字地,说得极清楚,“我们杀了那个人,并且以为他死了。”
“之后呢?”醉蛇追问了一句,下面的内容才是他最有兴趣知道的。
“之后?”展言安轻轻地笑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疲惫还是什么,他的脸上没什么血色,有种异样的憔悴,“本来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复仇者们偿了夙愿,有情人也终成眷属,一切都好过了头。可是有一天,我却发现,有人在背着我偷偷搞小动作。”
“后来我开始相信报应。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这人的手段竟然和我们扳倒C?顾所用的如出一辙——不易察觉地渗透,慢性病似的地静静地腐蚀着方才整顿过的人手,就好像不怀好意的鬼魅,潜藏离人最近的地方,我真没想到,没想到……”展言安的声音低了下去,那个人死的时候她很清楚,那是在她重生之后做成的第一件事情,她的手指掐着杯子沿,由于用力,指尖泛了白,微微有些发抖。
“毒狼他为什么?”半晌,醉蛇才问出这句,不知道是问展言安还是在问自己。
展言安想起曾经教过他投资学的老师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小概率事件才是要人命的东西。
再没有比这更真理,又更让人无奈的话。
“我那时候做梦都想知道为什么,可问题不是它为什么会发生,而是已经发生了,我要怎么办。”展言安清了清嗓子,好像有什么话卡在了喉咙里,噎着出不来,只能不上不下地叹口气,“换做现在,我绝对不会有什么反应,你说那些东西不都是身外之物么,争什么斗什么?当时C?顾的妹妹——那个从来和她的哥哥都相反的小姑娘,那么好那么好的一个人——哭着求我带她走,离开那个破地方,哪怕是找个山野隐居,要么浪迹天涯呢……”
“你要是听了,也就不是展言安了。”醉蛇的拳头紧了又松,她几乎有冲动去抱抱这个人,哪怕给她只是一星半点的慰藉。
因为他们几个人都知道,C?顾的妹妹和展言安差不多大,当那个男人在临死之前不知道有多少次要在暗地里对展言安下手的时候,都是她暗地里把消息透露给了展言安。
“我那时咽不下这口气。”展言安自嘲似的笑了一下,“女人……醉蛇你不是不知道那一年我是个什么样的状态,你说我为了一个女人怎么样怎么样,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个话都不愿意大声说的小女人反而是我们中间看得最透的一个。”
“她不愿意看到,我也不愿意看到,你和毒狼——自家兄弟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醉蛇顿了顿,“如果不是翟海东……”
“如果不是翟海东临阵倒戈。”展言安冷冷地替他补全。
“他们答应过我不伤害你,翟海东说就连他最后关头出手伤你,也不过是拿涂了麻醉药的刀片扎了半寸都不到的伤口,绝对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醉蛇说到这里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猛地顿住,有些尴尬地看着展言安,“对、对不起……”
展言安望着手里的水杯,剩下的小半边水面上荡漾起一点涟漪,把他模糊的影子打碎了,他却没什么大反应,只是用某种平淡得惊人的陈述语气说:“我没什么大伤,只是大睡了32小时,然后那个女孩子……顾永宁…….就不在了。”
这是她从那件事情之后,第一次说出那个女孩子的名字。
一室静谧,醉蛇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手足无措地挨着这沉默。良久,才小声问:“那……永宁,她是怎么……”
“我在她的牛奶里放了安眠药,不过她没动,之后她偷偷地跑去找我,想要阻止……门口守着的人不认识她,是被误伤的。”展言安的表情一点波澜都没有,就好像她说的是别人的事一样,“归根到底,是我害了她,怪不得别人。”
都说喜极而泣,那如果伤心极了,又应该是什么样呢?醉蛇忽然想起那个背着女孩的身体一步一晃地走出去的背影,好像所有的光都抛弃了她,一刹那,这个人就被压垮了。
不甘心、伤心、仇恨心,这些都没什么,不足以把人怎么样,可是有一句话叫做哀莫大于心死,他们以为过于理智的人如展言安,不会用情太深,可是有时候偏偏是理智惯了的,沦陷的时候才会更加的不管不顾,摧枯拉朽。
一个人的生命消失,不是一个人的事。
“那个时候没人敢拦着你,就连毒狼都眼睁睁地看着你离开。”醉蛇突然说,“小公主,都过去了。”
“我还没说完呢,你激动什么?”展言安带着笑意看了他一眼,突然伸出手,“给我根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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