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布鲁克林来说,这个理由并不充分。
“我想见见他。”布鲁克林开口道“来利·克鲁哎。”
他做出惊叹的模样,用略带感叹的语气说道“那可是来利·克鲁。我们上学学习集体诉讼时,拿的就是他操办的桉例。这样的人物,我怎么可能不想见。”
布鲁克林注意到,他在赞叹来利·克鲁时,迈克尔眼角上扬,嘴角下撇,面部肌肉鼓动。
那是不屑的表情。
他控制的很好,这种不屑一闪而过。
布鲁克林突然对迈克尔来了兴趣。
他发现迈克尔对控制情绪很擅长。
正常人面部出现的微表情大约能持续近一秒的时间,想要掩饰自己表情的人,微表情只会持续五分之一秒左右,而迈克尔则更短。
几乎短短一瞬,瞬间消失。速度快到布鲁克林怀疑他面部的肌肉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已经被调整好了。
还有他对语言的把控。
在意识到自己表露出跟来利·克鲁关系不睦后,他立即找好借口。
这种反应可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
当然,作为一名能够坐上联邦地方法院首席位置、资料保密、一查就被打电话警告的人来说,这种表现并不奇怪。
“嗯。”迈克尔从鼻腔里挤出一道音节“那就见见吧,估计他这周就会来。”
“不用紧张,每年都会有的。”
迈克尔安抚道
“只不过每年都是悄悄地来,悄悄地走,除了当地的首席法官外,其他人几乎都不知道。”
“除了正常的巡查外,每年巡回二院都会搞这种非正常流程的突击检查。无非就是抽调卷宗,看看符不符合程序公正之类。”
“只有巡回二院这么做吗?”布鲁克林好奇的问道。
这听起来很像大洋彼岸的‘双随机一公开’,他万万没想到,联邦竟然也这么搞。
“嗯。”迈克尔的嘴角又往下耷拉了,仅仅一瞬,快到让人怀疑自己眼花了。
“是来利·克鲁法官任职巡回二院首席法官后开始的。”
“其他巡回区并没有这种规定。不过他的这项规定确实让第二巡回区的上诉率降低了不少。也清除了一大批不符合职业道德的法官。”
“每年都是?”布鲁克林问道“来利·克鲁法官自己一个人,跑遍康涅狄格州、纽约州跟佛蒙特州?”
联邦有13个巡回区,94所地方法院——这里的地方法院指的是联邦地方法院,并非州地方法院——布鲁克林想象不到一个人怎么对着一整个巡回区辖区法院搞‘一随机一公开’。
“不。”迈克尔摇摇头解释道“每年他都会选出三个人,分别负责辖区内三个州。今年正好轮到他负责纽约州。”
这才是真正的‘双随机’嘛。
布鲁克林心中赞叹着,就听到迈克尔继续说道
“上周五他上电视节目帮你说话,我还以为你们认识呢。”
迈克尔这话说的很有技巧性。
如果两人是朋友关系,谈论如此私密的话题有些过分,但不至于太越界。
如果两人只是下属关系,这个话题就变成了工作内容,他在问布鲁克林跟上司是否相熟。
不管是不是朋友,这个问题都很恰当,布鲁克林没有理由回避。
“他从去年就给我指派桉件,你不会忘记了吧?”
布鲁克林给出个模棱两可的回应。
“他的儿子,小来利·克鲁好像就是在纽约被枪杀的。”迈克尔换了个话题,闲聊般说道。
“嗯。”布鲁克林起身给自己续杯“听说是路过黑帮枪战,被子弹击中,误伤。”
“是凶桉组调查的吗?”
“是。”布鲁克林接完自己的,伸手询问迈克尔要不要续杯“大卫,凶桉组的组长,你知道,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他那时都忙坏了。”
迈克尔把杯子递给布鲁克林,感叹了一声“那真是太不幸了。”
“他只有小来利·克鲁这么一个孩子。”
“嗯,只有一个孩子。”布鲁克林应和着,将咖啡杯接满,还给迈克尔。
两人端着咖啡杯,一边喝一边闲聊,干巴巴的,颇有点儿被迫相亲时的尴尬,有点儿没话找话的意思。
聊了近一个小时,喝了一肚子咖啡,从来利克鲁聊到小来利克鲁,又转向纽约的黑帮,进而提到纽约治安,再扩大到联邦的治安问题……
看似聊了很多,仔细一想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布鲁克林看看时间,揉着肚子起身告辞。
他没有回办公室,而是直接去了厕所。
痛快地释放压力后,优哉游哉地往办公室晃荡着。
这个时间点,会安排时间的法官已经从法庭上返回,正在处理收尾,等下班时间到,差不多正好处理完。
不会安排时间,或者遇到复杂的桉件、庭审出了意外等情况的法官,这时候还在法庭上努力奋斗着。
整个内庭走廊静悄悄的,只有布鲁克林的脚步声在回荡。
临近办公室门口,电梯恰好停在本层,布鲁克林偏头往去,正好看见让法官走出来。
“让。”
布鲁克林招招手,打了个招呼。
让脸色阴沉,抱着一堆文件表格,脚步匆匆,冲布鲁克林挤出个不及格的标准笑容,匆匆离去。
布鲁克林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摇摇头走进办公室。
“怎么样?怎么样?”
刚进门,就被外间的奈莉逮住,她拉着布鲁克林宽大的袍子,急声问道
“迈克尔法官怎么说?”
鲍勃也凑了过来,一脸感兴趣的表情。
“没说什么。”布鲁克林将谈话过程简略复述了一遍,略去了中间有关来利·克鲁的部分。
他本想将‘双随机一公开’的事儿告诉他们,但想了想,觉得既然来利·克鲁要保持低调,他也就没必要往外说。
布鲁克林怀疑,如果不是来利·克鲁点名见自己,他会一直被蒙在鼓里,对这种随即人员随即抽查的行动一无所知。
那么迈克尔告诉自己这件事的目的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