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和上山前有很大差别。
四周的小和尚们开始起哄,“阿明哥哥!”他们带着无法说出口的羡慕和嫉妒,取笑明济。
十三岁的明济脸红了,他一句话都不敢和小蝶说,转身飞快地跑回了山南的寺庙。
山南和山北,都在风风雨雨中长大了。
小和尚们长出了喉结,声音变粗了,鼻梁更挺直了,眼睛更明亮了。
他们有意无意地提到山北的小尼姑们。
尼姑们都和他们一样,一辈子都剃光头么?
他们经常想起小蝶的黑色长发。
明济隔三差五地出去挖土豆番薯采野果。
他总是留最大的给小蝶。
小蝶总是像一只蝴蝶飞奔过来,高喊,“明济!”
明济却从不叫她。
小蝶已经改名了,法号妙空。
可是明济觉得小蝶不适合法号。
小蝶就是小蝶,她只适合这个名字。一种奇怪的感觉开始滋生:明济觉得小蝶不该待在庵堂里。
可他又不能这样坦白说出口。
明济沉默着,疯狂地挖掘着所有能找到的食物,以至于师兄弟们不得不提醒他,得留点种在地里,不然以后没得挖了。
从重新见到明济开始,小蝶就变得越来越开朗,活泼,坚强。挖野菜挖得高兴时,她甚至哼起了小调。那是山里村民唱的民间小调。大家都觉得她不该唱,可是大家都觉得很好听。
小蝶在庵堂里过了好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她总是笑得眉眼弯弯,就像小时候那样。
有一天,山下传来爆竹声。山南的小和尚们,和山北的小尼姑们都被吸引得跑出来看热闹。大家都站在山腰上,对山下的热闹指指点点。
山下有一队迎亲的人路过。唢呐锣鼓震天响,媒婆戴着红绒花,轿夫抬着大花轿,合着节奏摇摇摆摆。
大红的花轿突然刺痛了小蝶的记忆。幼年时在山下过家家的情景在脑海里浮现。
她转头寻找扎在人堆里看热闹的明济。他的个子比小时候高了一半多;身姿笔直。他的脸很清瘦,五官很分明,眼睛神采奕奕,薄嘴唇,脸上细细的汗毛。
他的头皮剃得很干净。
这一年,明济十七岁了。小蝶十四岁。
他们几乎天天一起挖野菜,就像小时候一样。
那天傍晚,大家看完了山下娶亲的热闹,一哄而散,各自做事去了。小蝶独自去山腰取水,有些魂不守舍。踩在在湿滑的岩石上,不小心扭伤了脚。路过的小和尚们看到小蝶坐在山泉边,微蹙着柳叶眉,却不敢上前,只是起哄,让明济送她回去。
明济的脸涨得通红。他找了一根粗树枝,让小蝶握住,拉她起来,慢慢拉着她去尼姑庵。
小蝶走得很费力。一瘸一拐,走不了多少山路。
小和尚们都回山南去了,天色暗下来,他们才走了一小半的路。
小蝶央求,“哥哥,我的脚好痛,走不了了。”
明济犹豫了会儿,看着四周无人,趁着天色正黑,麻利地背起她,像只山羊一样跳跃着,做贼似得,送她到了庵堂附近,立刻放她下来。
小蝶倚靠在他身上,舍不得回去。眼睛亮亮地盯着他,似乎听得见他“砰砰”的心跳。
明济的胸脯一起一伏,气息急促。不知道是因为累了,还是别的。
小蝶的胸脯,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宽大的水田衣下,鼓凸出来了,曲线美好。
昏暗中,小蝶甜润的呼吸越靠越近,一种蛊惑的甜美,令明济迷失了。
小蝶红润的嘴唇,正要贴上明济的脸,突然听到师傅远远地喊,“妙空?”
不等小蝶回答,明济撒腿就跑了,远远地撇下了小蝶。
小蝶失神地望着他的背影。
小蝶有好几天没有出来挖野菜、取水。
明济也好几天没有出来。他突然有些怕看到小蝶,他只是在山南寺庙里,做着一切他可以找到的杂活;没活儿干了就看经书,大声诵读,让自己听不见心里的寂寞。师父们都夸他勤勉好学。
外出的师兄弟们回来传消息:听说小蝶病了。
明济有些不安,趁着空闲,偷偷地溜到山北的庵堂附近。踩着低矮的树桩,翻上围墙,他看到小蝶坐在庵内清冷的庭院里。
小蝶脸色苍白,一头黑发松散,她手里拿着半截木梳,机械而缓慢地在梳她的长发。
小蝶的头发已经长到了腰际,就像那迎娶的新娘一样,可以盘成高高的发髻了;发髻上可以插花枝,插簪子,插红绒花。
可是小蝶什么都没有,只有半截木梳。
尼姑庵里没有梳子,没有妆台,没有胭脂水粉,什么都没有。
尼姑庵里本来就没有这些。
可是没有这些的小蝶显得寒酸而不协调。
这一幕,突然刺痛了明济的心。
有些美好的东西,和什么都没有关系。就是明明白白地在那里,无论用任何理由,都无法掩盖。
豆蔻年华的小蝶,美丽的长发,青春少艾待字闺中。这就是小蝶留给人们最真实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