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你有几条线?

    时值九月，时入秋，夜已凉。

    明依躺在床上，偏头望窗外繁星点点，明净如洗的夜空，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天已三更，却仍一点睡意也没有。

    突然一抹白影忽闪而过，如闪电，稍纵即逝。明依心一惊，转念又觉得可能是自己思虑过度出了幻觉，心一松，刚要放下，屋外突然传来风刮起长衣时，猎猎作响的声音。

    推门而出，一袭白衣的俏丽少女，倚栏而立，夜风托起她的风衣，亲吻着她如丝般柔滑的长发……虽然这种场景在现代已经被各种电视电影用烂了，但此时此刻，她真心觉得那些都不及冰儿现在的千分之一美。

    天然去雕饰，这是上天赋予冰儿最得天独厚的禀赋。

    “前天我看见了兔子……”冰儿侧首回眸，樱唇微启，轻语如喃，“昨天是鹿，今天是你！”

    明依心中震动，她在现代的身份是教师，而且是大学文学老师。所以，她很幸运的知道，冰儿刚才的那句话出自美国作家罗伯特富兰克林杨的《蒲公英女孩》。

    故事讲述的是一个超越时空的唯美爱情：男女主人公曾在双方年龄极大的时候相遇过。后来女主人公乘坐时间飞车回到男主人公年轻的时代，并找到了他……

    “你知道？”冰儿温柔一笑，明依的表情，泄露了她的情绪。“我是在一部少女动漫里听到的，书也找来看过。虽然很短，却很温馨甜蜜。是一个好故事！”

    “不过，动漫里就没有这么美满了……”冰儿话锋微微一转，继续说，“这句话，是一个女孩子时隔数年后，再次遇见小时候一起玩耍过的小男孩儿时说的。她以为他会记得的，可惜……”

    冰儿看着明依，眼神淡漠而飘忽，仿佛透过了她看向了另外一个时空，或许她的思绪已经飞到了那个她看过的动漫世界里……

    “后来男孩子想起来了，不过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那个男孩子并没有和她在一起，至少主线上是这样的。”冰儿的声音突然转冷，像现在的夜，“故事里的那个男孩子备受各类女孩子青睐，情况跟你差不多，不过你没他厉害。”

    果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啊，明依叹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冰儿接着她的话题继续说：“本来就是一款网络上挺流行的攻略游戏，男主角只有一个，女主角却有一堆。TV组制作的时候选择了人气最高的那条支线作为主线也是理所当然的，而其它的支线要么以小故事的形式，要么则以番外OVA的形式表现出来。”

    明依静静听着，她知道冰儿不会说没有意义的话。

    “但是，这样真的合理吗？身为一个具有特定故事背景的男主角，他就没有自我，没有属于自己的特别感悟，没有一个让那样的他情有独钟的女孩子吗？还是说制作组剥夺了他选择自己最爱之人的权利，又或者是男主本身很贪婪全部都想要？”

    “我……我不知道……”面对冰儿的问题，明依无从回答。这正是她现在头痛的问题：四爷还是胤祥……

    “其实现在很多影视和小说里都会出现这样的情节。一个人遇见了多个很出色的人，不同的际遇产生不同的感情。然而，终有一个是可以称之为爱的，而其它的总是会以不同的借口推开。并且，一但涉及到为什么会爱，为什么爱的是他的时候，理由往往就会只有那么一个——爱情是没有理由的，只对他有感觉之类的。但是这真的是角色的感情么，真的是有血有肉的角色产生的情愫吗？这难道不是作者的喜好吗？因为作者喜欢四哥哥不喜欢八哥哥，所以穿过来的女主就会代替作者喜欢四哥哥。相反作者如果欣赏八哥哥，女主就会义无反顾地追随八哥，可是事情真的该是这样的吗？身为有独特性格角色的她，不该有自己的想法和喜好吗？并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会喜欢冰冰冷冷不善言笑的四哥哥，也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会喜欢温文尔雅笑脸如风的八哥哥！她可能会更喜欢帅气却有些乖张的胤祯，或者是开朗阳光有股冲劲儿的胤祥，中性俊美又好学渊博的九哥哥，还有单纯可爱好捉弄的十哥哥，这些不都该是由自己的心来断定的吗？”

    “就像明依你，看了史书之后却独对四哥哥和胤祥产生了特别的感情，那是作为一个看客的感情。而现在你来到了他们的这个世界，史书的记载让你毫不犹豫地舍弃了八哥哥他们，选择了四哥哥和胤祥这边，却也让你在他们之间摇摆不停，左右不得。如果像动漫游戏里一样的话，你的感情也可以分为两条支线，一条是四爷线，一条是胤祥线。但是这真的是你对他们的真实感情吗？这难道不是你带着那个看着史书的你的感情来看待他们的吗？你依然作为一个看客，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更贴近的方式来重视他们的历程，你只是活在那个读着史书的你的世界里，而从来没有走出来进入他们的生活过，或者说你只是活在他们的未来而不是现在。这样的你如何能判断自己喜欢的人是哪个？还是说你喜欢的根本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而只是史书作者笔下的他们？”

    明依突然感到有些胸闷：“那格格你没有任自己已知的判断来——？”

    “没有！”冰儿断然摇头，“或者说根本没有已知，对历史丝毫不感兴趣的我来说，他们就像陌生人一样，即使在你暗示了我八哥哥和四哥哥他们的事之后，我依然没办法像你那样。你知道吗？动漫里有一条很有名的铁则：那就是一个人坏总是有理由的，各种各样的。所以我是凭着自己的心来决定的，而不是像你——用脑子。这大概……就是我跟你的区别吧。”

    “那——”明依被冰儿说得气急，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应对。

    “什么？”冰儿淡淡问。

    “你喜欢谁呢？”明依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对自己有利的突破口。

    “你觉得呢？”冰儿不答反问。

    “十三阿哥？”

    “照你这样的看法，我大概也可以分好多条支线了。”

    “那——”

    “胤祯！”冰儿懒得再玩猜谜，直接回答。

    “四——十四阿哥？！”明依一脸不敢置信。

    “像我这样喜欢刺激的女孩子，不更应该喜欢他这种坏坏的腹黑男吗？”

    “可是……可是也没见你对他有什么不同啊？”

    “你以为我是你啊，那么藏不住事儿！”

    “……”明依超郁闷，她可不想被一个十六岁不到的小屁孩这么说。

    不对！不对！明依甩甩头，让自己冷静。现在可不是郁闷的时候。难得冰儿自爆，她怎能放过这天赐良机！

    “什么时候？你没表白吗？”

    “他带我去妓院那次。”冰儿叹口气，像历经情伤正回首往事的老人，“本来是想进一步发展的，不过后来他带我去了他府上，好死不死的碰到了他的福晋，我就决定忘记他。”

    “那现在……忘了么？”明依小声问。

    “不敢放大话说已经全忘了，但七八分绝对有！”

    这么诚实又稳妥的话，也只有冰儿说得出来。明依不由替十四惋惜：在他对自己难以取舍的时候，错过了这么纯真可爱的女孩子。

    “没有想过要告诉他吗？”

    “告诉他做什么？我都快把他从爱人的位置上拉下来，放到与四哥哥他们相同的水平线上了。告诉他，也只是各添尴尬。”冰儿望着沉沉的夜，淡淡道，“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就像茶，凉了只能重沏，不能回温。否则，只会从嘴里苦到心里。”

    “……”明依惊讶，一个小丫头怎么会懂这么多？！而且看问题的方式，还颇有些禅意。“不后悔？”

    “以前在家做错事挨完罚后，奶奶总会问我这么一句：‘你后悔吗？’，”冰儿学着她奶奶的口吻对明依道，“刚开始我只是犟着脾气说：‘不后悔’。可慢慢地，这就养成了我一个习惯：做任何事情之前，都先猜测事情做了之后可能会带来的最坏的后果。如果顶多也就打骂一顿，我就豁出去了！可如果后果很严重，或是以我的见识根本猜不出最坏的结果，我就会暂时收手。”

    暂时收手？那就是会想办法先试探出长辈的底线，再去做喽！明依觉得头皮直炸：这丫头到底有多能惹事儿啊？！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清朝都这么能闯祸，那在自己家，还不把天掀了？！

    啊，头疼！明依不由扶额，为她的父母长辈感到不易。

    “所以这事儿，没有后悔可言。”冰儿总结道，看着明依：“还有要问的吗？”

    “呃，没了。”明依一脸呆傻，木然地摇了摇头。在爱情抉择的问题上，甚至是人生感悟上，她居然输给了一个小娃娃……

    “那该我问你了！”冰儿走近她，“我是身穿，你呢？”

    “身……身穿？”明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冰儿话里的意思，“我是魂穿。本名叫原明月，是一名大学教师，教的是现代文学。不过，我个人更倾向于古典文学。”

    “哦！”冰儿点点头，“难怪你身上有一股和我妈很像的气质，那个就叫腹有诗书气自华吧！”

    头一次被冰儿夸，明依有些受宠若惊，急忙岔开话题：“你母亲也是文学老师吗？”

    冰儿摇头：“她是个作家！你可能看过她写的书，她的笔名是霏夜吹雪！”

    “啊，看过！”明依兴奋不已，没想到在古代遇到了偶像的女儿，“她的书，我一本没落全部看过，还收藏了她的一套精装书呢！最喜欢她的新书《花叶自依》里面的女主角，太霸气，太酷了！”

    冰儿有些意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母亲的粉丝，还是个死忠粉。

    察觉冰儿一言不发的望着自己，明依顿觉自己的失态，急忙住了口：“呃……对不起，我高兴过头了。”

    “没关系！”冰儿淡淡道，“其实我来，是想跟你说我找到回去的办法了。本来是想问你愿不愿意回去，可你说你是魂穿，跟我不一样，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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