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的朝议进行得差不多的时候,六福拖长了嗓音:“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众臣都无要事,并没有人站出来。李淳抬头看向六福,他此时应该宣布退朝的,然而六福却不知为何避开了他的目光,而是望向了大殿之外。
这时只听见殿外有人大声道:“奴才等有冤屈,特来面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是个太监的声音。李淳一愣:“进殿来说话。”
外头那人道:“奴才等身份卑贱,不敢进殿。”
嘴里这般说,可若真是觉得自己身份卑贱就不至于闹到朝会上来了。李淳于是吩咐道:“无妨,进来罢。”
只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竟是大明宫的内监总管刘贞亮带着一大群徒子徒孙,浩浩荡荡数百人,躬着身子迈着太监的细碎步子排着整齐的队伍走进来,队伍太长,以致于从宣政殿里一直站到了殿前的台阶和广场上。
待刘贞亮在最前头跪下,所有太监亦跟着跪下,齐齐整整地磕了三个头。
这刘贞亮乃是这次发动宫变、扶陛下登基的首功之臣,李淳连忙起身去扶他,“刘公公请起,不知何事要鸣冤?”
刘贞亮倔强地伏在地上不肯起身,大声道:“陛下嫌弃奴才等残缺之身伺候不周全,要大肆裁减宫中内监,还请殿下劝陛下收回成命,给奴才等一条生路!”
李淳两条眉毛都快要拧到一起去了,他这父亲是怎么回事,如今终于当上了皇帝,就以为真的能随心随欲了么,丝毫不会顾念全局,光顾着添乱!
既然闹到这宣政殿里来了,叫他来收拾烂摊子,那就该叫陛下付出点代价才是。
李淳于是道:“刘公公言重了。陛下也是好意,宫中既然使唤不了那么些人,便也好叫众人都自谋个前程,如何说是不给生路了?”
刘贞亮会意,又“咚咚”磕了几个响头,声泪俱下,大声奏道:“宫里的公公们都是穷苦出身,自幼进宫,与家人早就失去联络。上无父母兄弟可倚靠,下无子孙儿女可傍身,都是断子绝孙的人,身子骨也不成,出去到了外头,连猪狗都不如!这做了宫里的奴才,就只能盼着到死都是宫里的人,半路离宫,可哪儿还有活路啊!”
后头跟着的一众徒子徒孙都跟着哀哀戚戚,潸然泪下。
内监都是受了宫刑的,并无生育能力,因生理不全,或受宫刑时留下些后遗症,年纪略大便多半都疾病缠身,尿失禁、腰酸背痛基本上个个都有。
一般人都不愿入宫做内监,但宫中旧例,每隔数年都强制地方进献一定数量的内监入宫服侍。因此地方官便强制一些交不起赋税或欠高利贷的穷苦人家的男孩受宫刑进宫做内监以抵债。
内监受刑时大多年幼,因此并无子嗣奉养,晚景多少都有些凄凉。若一辈子在宫中伺候也就罢了,便是老迈,宫中好歹还能找人医一医,死了也能赐一口薄棺装殓。
但皇上此时下令裁减冗员,这些内监离了宫,可怎么生活?外头百姓怨恨五坊使已久,难免不把敌意转移到这些出宫的老太监身上。
身体缺陷带来的病痛,外人的歧视嘲讽,加上又无子嗣可倚靠,入宫多年,家人早已寻不到了,他们将何以养身?
刘贞亮偷眼见一众文武大臣都有些动容,又继续说道:“奴才等对先帝和陛下忠心耿耿,倾尽全力拥护陛下登基,不说功劳,也该念奴才等的苦劳啊……”
李淳发动宫变时便是找了神策军的首领来护驾,又联合内廷宦官里应外合才成功助陛下上位。神策军一向是掌握在内监的手里,可以说这桩事里宦官功不可没。
李淳等他说完了,方才环顾四周,问道:“众卿以为如何?”
众人心里都打着小九九,明知此时是陛下的旨意下得太草率,可又不好直接反驳,更怕话没说好得罪了刘贞亮,因此都面面相觑的不说话。
李淳看向王叔文:“王先生以为如何?”
王叔文向来是瞧不起宦官的,自然是乐得看见陛下削减宦官的人数和势力。可现下闹到宣政殿来了,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叫刘贞亮这么一说,倒是叫人人都瞧见了是陛下过河拆桥。
他只好上前一步奏道:“陛下素来节俭,如今有意缩减宫中开支也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臣以为,不必骤然裁减,可令各州府逐年减少进献的内监人数。”
李淳点点头:“王先生说得有理,既然如此,不如王先生和本殿一起去太和殿面见陛下,陈明利弊。”
王叔文只得答应。
次日,听说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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