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天青色的衣裳,胸口被什么东西刺穿了,鲜血在胸前晕染了好大一朵牡丹花。还有血,好多的血,从他身子底下蔓延开来,顺着地面流,流成好长的一条小溪,染了我一身……”
她闭上眼睛,缓慢而沉重地,“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身体里可以流出这样多的血,像一片夕阳,带着一种瑰丽而诡异的悲伤……”
郭鏦沉默地轻轻拍着她的背脊。
那不是梦,她在迷迷糊糊中竟然看见了。
舒王在天牢里自尽了,他自尽之前是想拖她下水的,他给她的茶水里头下了毒。
可是也许她喝得少,也许他犹豫了,她服下的药量根本不致死。
从那一年,少年的郭鏦同他商议,向公主府提亲,逼着母亲接她回长安开始,她的命运便和他绑在了一处。
不,也许更早一点,从他做了扬州大都督,抱起那个笑容明媚的小女孩,她叫他一声将军哥哥,就注定此生的轨迹里有了他的痕迹。
她不是没有爱过他。
现在他走了,留她在滚滚红尘里头苦苦挣扎。
他原是要许她来生的,可是她不敢要。今生已经负了他一次,她多害怕来世又误了他的终身!所以她说,来生,死生不复见。
她靠在郭鏦的肩头放声大哭。
等她哭完了,郭鏦才拿帕子替她擦了脸,轻声道:“你睡了太久,闷得慌罢,我带你出去走一走。”
那是三哥哥送她的桃花林,大片的红云,晕染在天地之间,落英层层叠叠铺洒在地上,她不许丫鬟扫掉了花瓣,任由那些红的白的粉的花瓣纷纷落落,零落成泥碾作尘。日子久了,地上的泥似乎都隐隐地开始泛红了。
郭鏦带着她穿过那漫天的红雨,看着身边的女子痴痴的神情,漫声道:“几棵树罢了,也值不得什么。你若喜欢,赶明儿等你进宫了,我再挑好的给你送去,比这些还要好。”
她点点头:“嗯。”
郭鏦微微眯着眼睛,伸手折一枝桃花在手里把玩着:“你做了太子妃,我这做哥哥的,倒没来给你道贺。不过,等着你进了大明宫以后,再一并道贺也是一样的,反正不会太久了。”
她自然知道不会太久了。李淳和陛下的斗争已趋白热化,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她迟疑着问:“郭家……”
郭鏦将手中的桃花插到她的鬓边,端详着她如昔日一般明丽的面容,淡淡道:“你放心,宥儿是郭家的外孙子,郭家便是不支持太子,旁人怕也不信。”
这时听见绿萝在桃林外面道:“侍御史窦群夫人来求见太子妃殿下。”
手里似乎还有个名帖。
自李淳被册为太子以来,许多大臣的家眷来看她,有人邀她赏花踏青,有人邀她赴宴观看表演,也有的是来给她送礼。从前舒王和太子没分出胜负的时候人人都在观望,到现在一个个趋之若鹜,她只觉得累。
念云看都没看那名帖,随口道:“就说我身体不适,睡了罢。”
绿萝却没走,道:“还有一个……”
念云微微蹙眉,这个时候,她谁也不想见。
“是舒王府的兰心姑娘……”
念云脑子混混沌沌地转了片刻,才想起是谁,禁不住眼泪一下子又落了下来。她叹一口气:“让她进来吧,希望她不是来找我报杀夫之仇的。”
绿萝忙令七喜多多派几个内侍和强壮的丫鬟悄悄守在一边。
兰心很快就来了,一身素白的衣裳,也不施脂粉,头上插着几支银簪,十分素净。眼里虽隐隐的有悲戚之色,但她隐藏得也很好,多年在谊身边,如今这气度倒不必大户人家的主母差,看着十分精明利落。
念云也有许多年没有见过她了。不施粉黛的她显然比念云老得快很多,原本只比念云大两岁的她,此刻鬓边已经有丝丝缕缕的白发。
兰心见并无外人,直接跪下行了个大礼,磕了数个响头。
念云吓了一跳,绿萝忙去扶起她:“兰心姑娘不必如此。”
兰心不肯起身,又咚咚磕了几个头,咬牙道:“是兰心痴心妄想,趁着殿下不清醒的时候引诱了舒王殿下,一切都是兰心的主意,殿下自始至终心里都只有……只有郭十二娘一人!”
念云愣了片刻才明白她在说什么,迟疑了片刻方道:“舒王身边总该有个贴心的人服侍,你并没有错。”
兰心低着头,继续道:“请太子妃相信,舒王殿下从来就不曾对兰心有过一丝一毫的动心,殿下素日里最宝贝的东西,便是一只旧荷包,殿下每日的消遣便是画郭十二娘的小像……”
她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只匣子,打开,里面厚厚的一叠画像,全是她。从小的时候,那么一点儿大,睁着大大的眼睛,表情天真而懵懂,到她穿着狐皮大氅骑着睨雪绝尘而去,最底下的一些都毛了边,泛了黄。
念云一时间泪盈于睫,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郭鏦把那盒子合上,蹙眉,“你今日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不,兰心是请太子妃看在殿下对令妹一往情深的份上,有一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