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入耳,方圆百里,鸦默雀静……
奚画不自觉吞了几口唾沫,觉察到几个刀客开始朝这边逼近,她慢慢儿的慢慢儿的,往后退。
“你、你们……继续,继续啊……”
她讪笑道:“我就是个过路的,不打扰了……再会!”说完转身要跑,哪想头皮传来一股撕裂的疼痛,有人拽着她头发狠狠一拉,这一瞬,好像身上的骨头都在颤抖。
*
铜壶滴漏啪嗒啪嗒作响,正漫上巳时时刻,外头的太阳已然晒了出来,格外夺目刺眼。
关何起身想将帘子放下,忽的听到鸟雀扑腾翅膀的声音,他抬头一望,白隼爪子勾着窗格,探头不住朝里面看他。
见状,他忙走过去推开窗放它进来。
哗啦啦一番大动静。
桌上被抖得尽是羽毛,他瞧着不由叹气,只往抽屉里取了点肉干喂它,伸手抚它背上的翎羽,忽然觉得奇怪:“怎么跑这里来了?你不是在平江呆着的么?”
说完,看它只顾闷头吃东西,又不由淡笑,揣测道:“是给饿着了?养了你这么久,倒让你害出懒病来,连捕食都不会了。”
他将剩下的肉干全数拿出,任由它吃,自己则往桌边坐了,抬手倒茶。
“夜北、夜北!”
柱廊里有人脚步匆匆,关何还没来得及应声,门就被人推开。
“你在啊。”西江带了一身的兵器,手里却还在往腰间塞暗器。
瞧他这装扮,不像是要出门执行任务,关何遂问道:“出什么事了?”
“哎,别提了,就上回西边山头来的那几个湘江刀客,前些日子一直在咱们山庄附近闹事。今儿更嚣张,还抓了几个兄弟走,庄主眼下没回来,我准备带些人把他们给缴了,不过看她也在里边,所以特来跟你说一声。”
“她?”
关何微微皱眉,不解道:“谁?”
“还能有谁。”西江朝着他笑道,“你心里的那个她啊。”
他双目骤然一惊,指尖一抖,茶水顿时洒了出来。
心不自觉越跳越快,关何身子微晃,不可置信。
她来了?
这怎么可能……
她不是还在平江吗?
隔着千里万里的平江府。
见他这般表情,西江不禁奇道:“怎么,绣姐还瞒着没告诉你?”
关何呼吸急促,嘴唇轻颤,浑身的伤口像是都在冒热气一般,疼痛难当,他强自忍道:“她……她怎么来这里了?”
“还问呢,当然你寻你来了。”西江淡淡一笑,“不然你以为呢?”
喉中一股腥甜,关何艰难压回去,半晌,才又问:
“她只身一人来的?”
“嗯,孤零零的,怪可怜。”西江顺着他的话说。
关何深吸了口气,此时似有万千情绪一齐涌上心头。原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原以为她不会原谅自己,原以为,原以为……
她真的来寻他了?
心里却又是酸涩,又是欣喜。
明明恼她做事鲁莽,不经思索,然而想到她一个人千里迢迢跑来,恐怕在路上还遇到什么麻烦。
一时担忧,一时着急,内疚和心疼满满当当的充斥着胸腔,仿佛连气都要喘不过来。
后知后觉,想起西江方才的那番话,关何猛地着急道:“你方才说她也被抓去了?”
“你手下的人说的,约莫是找到山下,不小心撞见了。”西江说着倒是满脸赞赏,“难为她能寻到这里来。”
关何紧紧抿了一下唇,踯躅须臾,忽然回身扯了外袍披上,将立在床边的弓/弩收于手中。
西江看得一愣:“你……你要去?”
他语气坚决:“是。”
“你身子行不行啊?”虽说已经休息了大半个月,不过药还没停,他提醒道,“那帮人可不太好对付。”
“我没事。”关何把装有暗器的匣子扣在腰上,“走吧。”
“诶——”西江一把拉住他,神情严肃下来,“你当真想通了?怎么面对她。”
“不用。”
关何自抽屉中取出一副银色面具,缓缓戴在脸上。
“我只想……见她一面。”
这就够了。
*
被人五花大绑捆得结结实实地丢在一边,这种滋味相当的不好受。
奚画好容易从地上挣扎着坐起来,回头看看旁边同病相怜的几个壮汉,粗略扫过他们身上的穿着,登时明白。
起初还当是山贼打劫,这明明是两帮江湖人在争地盘啊!
怎么能这么凑巧,不偏不倚叫她碰上这个。
奚画内心极度崩溃,算算短短半年,她这都被绑第三回了,简直可以说是轻车熟路,眼下连怕的心思都没了,只剩叹气……
“明月山庄的人,也不过就这点本事!”
那领头的把刀往肩上一扛,得意道:“一会儿再抓几个过来,将他们个个挂在山庄门口。叫那姓叶的也好好丢一回颜面才是!”
底下忙有人附和拍马:“大哥英明,大哥简直好计谋!”
嘴里塞的布条不稳,奚画努力半日,总算是给呸掉,她费力地咳了两声,急急解释道:
“几位,几位大侠啊!我不是明月山庄的人啊!你们逮错了,跟我无关的!”
那边抗刀的头儿听得她聒噪,嘴角一扯就转过头来。
“什么,你说不是?”
他冷哼两声,虽的确见这丫头脚步和呼吸声重,不像是习武之人,但能寻到这里,只怕和山庄也颇有干系。
思及这般,他把刀尖一送,不以为然:“你说不是我就信?今儿无论是谁,落到爷我手里,就甭想着能活着出去!”
“你……”奚画看他刀刃已抵到脖颈,口不择言,“你怎么能滥杀无辜啊!我跟你一没结怨二没结仇的……”
“废话。”那头儿俯下身看她,指奚画鼻尖一字一句道,“你给我听好了诶,干我们这一行的,那就没个滥杀无辜的说法。但凡是人,心情好了,我也杀,心情不好我也杀。你待如何?”
她听得哑口无言。
不知为何,脑中不曾担心他刀落下,反是稀里糊涂的猜测道:
关何是不是也这样想的呢?就算同为杀手,他一定也不会像这个人一样;如果他真有这样的想法,那自己定要把他脑袋敲十几遍,把他敲清新了才是。
转念又伤心……万一自己在这里死了,怕是也没机会。
胡思乱想之间,那刀客头儿已一把揪着她后领子,把刀一扬,明晃晃的刀刃反着日光,迫得她睁不开眼。
正在这时,不知从何处掷来一粒石子儿,正打中他手背,刀客吃痛地松开手,大刀应声而落。还没等他看清来者,小腹却猛地挨了一掌,瞬间飞出老远。
奚画讷讷地望着那刀客撞在树上,叶落纷纷。
她从地上站起身,有人亦从身后的树丛中缓缓走出。
不等她回头看,手上绑着的绳索却砰然而断。
奚画悠悠侧目,看到在阳光下熠熠闪烁的银色面具,那瞬间,苦涩仿佛蛇信子一般沿着口里流窜。
苦得她简直快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