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渊顺着那个男声的指挥摸了摸“摊子”上的石头之后,更确定了,这里就是一个赌石摊。
所谓赌石,就是将从各个盛产翡翠的场口将石头毛料运送过来之后,由专家大致推断一下石头里面是否包着翡翠,又会是什么颜色,什么透明度的翡翠,后者又名种水,根据种水不同,翡翠价格将会有天壤之别。
然后店家把没有解开的原石分档次标价,让客人随意挑选,下至几百几千,上至千万过亿,买来的究竟是高价翡翠还是白花花的石头,就得看眼力和运气了。
神仙难断寸玉,在用解石机把毛料解开之前,谁也不知道是亏是赚,所以解石的时候,一刀天堂,一刀地狱。
这是有钱人的豪赌。
谢渊自认为不算有钱人,他压根没接触过翡翠相关的东西,此时莫名被叫住,难得有点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无措。
“怎么了?一副为难的表情,和我的缘分让你这么不高兴吗?”
很难理解那个男人是怎么从谢渊面无表情的状态里看见为难的,但谢渊的确有点犹豫。
他嘴唇微张,停顿了数秒,憋出一句:“真的不收钱?”
男声:“……”
“不收。”
谢渊:“可是你强买强卖,我要是开出了什么,会不会让我买——”
男声:“你看起来也不是磨磨唧唧的性格啊,怎么这么纠结钱的事?不要钱!不要钱!”
听声音,感觉那人都要气笑了。
谢渊收敛了一下本能中对财产的维护,定了定神,把香炉拿紧了点:“我要怎么做?”
“哎,早这样不得了么,我头一次想送东西都差点送不出去。听好咯,反正你瞎,石头上的松花之类的你也看不见,就随便摸摸,凭感觉选个最喜欢的吧。”
男声感叹道,而后提醒了一句:“对了,要是摸到什么不像石头的东西,别害怕,当做没摸到就好。”
谢渊:“……”果然不是什么能让人放心的事情。
他警觉地把香炉往怀里拢了拢,免得这是一个针对香炉的鬼怪骗局,然后才在男声的提醒下,握住了第一块石头。
入手冰凉,表皮粗糙,甚至有灰砾从石头上抖落,谢渊眉头皱了一下,这块石头有种让他恶心的怪异感觉。
他不感兴趣地松手,摸向下一块。
也不知道这里有多大,摊子上又有多少石头,谢渊只听见不断有石头被摆到他面前,那男声不仅要白送他东西,还很殷勤地帮忙换石头给他摸。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只是谢渊一时半会摸不准对方的目的。
大概摸了二十几块,他总能摸到一种不太愉快的感受,纷纷放弃,男声却一点也不着急,甚至还跟高兴:“诶,哪块石头和你有缘呢?摸慢点摸慢点,多陪我会儿,不然又得无聊死了……”
谢渊不清楚对方的身份,不敢随便怼,默默继续着摸石头的工作,下一块——
一片柔软。
发丝的触感代替了冰冷的石块,手指伸过去的时候,纠缠的头发裹住指尖和凸起的指节,就像在吞食着什么,头发底下是皮肤的韧性,瞬间的静止中,睫毛划过了谢渊的手指。
啧。
这什么,人头?
手边的“人头”传来了浓浓的恶意,谢渊鸡皮疙瘩浮起,佯装无事发生,淡然地抽回了手。
那个***惯性把他没看中的石头随意推到一旁,咕噜噜的声音明显就是石头和桌面磕碰发出来的。
没有人头,没有头发,只有石头而已。
真恶心……谢渊忘不掉刚刚摸到的东西,在摸下一块的时候,带上了一点小心翼翼。
其实他都有想过,随便拿一块走得了,白嫖的东西还讲究那么多干什么。
可想到摊主提到的谢霜,谢渊又吸了口气。
他没有给谢霜送过什么礼物,但谢霜值得很好的东西,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能在这里拿到漂亮的翡翠,给谢霜做个首饰或玉佩什么的。
这算是……谢渊不当人的人生中,为数不多属于哥哥的良心了吧。
带着这样的自觉,谢渊握住了下一块毛料。
这些毛料有大有小,小的只有巴掌大,大的能有足球大小,当然,他知道有的毛料足有半人高,但显然,这个中途出现的奇怪摊主并不打算搬运那么大的石头给他。
这一块……
有半个头大,是一块顶部带有十字裂痕的石头。
石头表面坑坑洼洼,可就在接触的一瞬间,谢渊一片漆黑的眼前突然划过几个支离破碎的画面。
——谢霜的白裙被不详的液体染红,一滴滴落下,她低着头,长长黑发遮盖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点苍白的缝隙。
——谢霜的手拿着画笔,精致的手指宛如女娲的造物,画面一点点移动,画笔、手指、手掌、手腕……血肉模糊的断裂面。
——谢霜趴在他背上,黑发如同有生命一般纠缠在他身上,宛如一株植物,以他的血肉为土壤扎了根。
还有……
“唔!”谢渊猛的放手,那些光怪陆离的画面瞬间从脑海中抽离,他如同窒息一样喘着气,后退几步,额头上浸出的冷汗凝聚成一滴,顺着脸侧滚落。
这块石头不能碰!离得……越远越好。
“哦?似乎看到了不太愉快的景象呢?吓到了?”男声好像感觉很有趣,“但这是目前唯一一块和你要送的人有关的石头吧,不如就把它带走,说不定会有用呢?”
“不要。”谢渊缓了缓,才从不可抵抗的灵魂深处涌起的惊悸中脱离出来,他冷声道,“拿走。”
他有预感。
带走这块石头,他会后悔,非常后悔。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出现和谢霜有关的画面……
“好~好~挺敏锐的嘛,看不到好戏咯!”男人把这块石头搬走,换上一块新的,“这是最后一块了,嘿嘿,拒绝了上一块才有机会摸到的最后一块哦!我可真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呸呸呸,忘了我是阴司这边的,送不了佛。”
谢渊:“阴司?”
“你什么都没听到!害,世界上哪来的什么阴司呢,都是你幻听嗷!”
谢渊:“……”
结合整场怪谈的背景,谢渊好像知道眼瞎与走这一趟路存在的意义了。
阴司,不是能直接打探到白无常的事么?
一边想着,谢渊一边把手放在了最后一块毛料上。
霎时间,他的脑子里好像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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