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店肆后院用过午膳,正摊开近两日的报账要看,外头铺面中的管事操着手疾步走进院子,在屋门厚帘子外禀道:“娘子快出来主持主持,索家的大娘子到了,正闹着呢……”
风灵一挑帘子,两三步跨出屋子,立在屋檐下,冲着台阶下的管事嗔笑道:“你也是个经过事的,一两个跋扈生事的贵客哄着打发了便是,也值这样大惊小怪?”
管事面露难色,顿顿缩缩地回道:“尚有……尚有官家内眷在场,索家的大娘子不与咱们店铺吵闹,只管纠缠着官眷寻事端。小人,小人两边都开罪不起,这才进来讨个主意。”
风灵皱了皱眉,这类的琐碎麻烦最不易清理。她撩起裙裾,蹬蹬蹬地几步跑下台阶,往前头铺面去,那管事见她肯出面,心头一松,忙在前头引着路。
人还未得进店肆,便听着一声撕破了嗓音的怒吼,“我索家的人也是你辈随意评说的!”
立时又有一句怒语炸开:“你又是索家的什么东西!低贱婢子罢了,也配在我家夫人跟前瞪眼立眉的!”
先前的嘶哑声又提高了几分,“我呸!别同我一口一个‘婢子’的,认真论起来,谁不是婢子家奴的身,莫要一时略得了脸,谋了个好差事,便忘了根本。”
风灵一听便懂,想是争端双方的婢子正开了骂阵,自己有头有脸不好太过肆意,心里又咽不下那口气,遂由身边识得眼色的伶俐婢子出头,行谩骂羞辱之事。那些个自诩高门大户家的娘子夫人们的行事,风灵自小在店肆中也是见惯了的。
“索良昭与何人缠骂?”风灵停驻了脚,侧头询问管事。
管事往里头望了一眼,眼带嬉笑饶有意味地回道:“好令娘子知晓,是敦煌县令的外室,尹夫人。这位夫人好生利害,进门不满一年,原在大宅子里住着,只将县令的正妻汜氏闹得大病一场,几乎要出家做尼师去。汜家也是大族,岂容个侍妾欺负了自家女儿去?自是上门要打杀了那尹氏。这一闹,倒也把尹氏吓住了,好歹略收了性子。张县令怕她再生事端,汜氏再来发难,只得另置了宅子,养在了外头,也好使汜氏缓缓气儿,养养身子。”
风灵掩口噗嗤一笑,“那张县令我见过,不想竟是个惧内的,连个妾室也甚是惧怕。”
“说起来却并非惧怕妾室,个中还有旁的缘故。”管事原以为小娘子不喜听这些,试探着说了一说,不见她厌烦,便放了心将他一肚子的长短是非娓娓道来:“这尹氏原是索家的家生婢,只因张县令在索家宴饮时看中了,索家便将她许予了他。尹氏有个兄长诨名尹猴儿,在索家田庄上做事,因办事周全稳妥,又是个会争功露脸的,前些年便调拨去大沙山管那一大片四顷的田地,成了一等的管事,人前好不风光,连带着他妹子尹氏也愈发轻狂起来。”
“那与张县令何干?”风灵听得甚是有趣,不禁插言问到。
“按说确与张县令无干,可他偏多少忌惮着尹氏,只怕是因那尹猴儿平素里没少给他孝敬,若是休出了尹氏,大约是要少一大笔进账了。”管事得意于自己的推测,顺势摸摸下巴上的一绺胡须。
风灵乍一听见大沙山下四顷土地的话,暗道,这不是正是拂耽延向索氏讨要的公廨田么?她自顾自地想到了旁处去,也不理会管事后头说了些什么。
屋内的吵闹声中冷不防传出“嚓”一声布帛撕裂的脆响,风灵猛地从凝想中警醒过来,心头一惊,“快进去吧,别叫她们糟践了咱们铺子里的好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