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多了些。
次日午后,予钧在府中更衣整顿完毕,便带了南隽再度策马出城。一路疾行十数里,到京南景山深邃广袤的深处,大片的茂林之中几乎没有路径,予钧与南隽却一路继续上行。
又行了一个多时辰,终于见到了一条窄窄的林中小路。再行三里有余,眼前大片竹林之中掩映着一座极小的院落。门前有素衣童子侯立,见到予钧和南隽便自觉上前行了一礼,接过缰绳将马牵走。
予钧和南隽进了院门,便在厢房里更换素服,重新整理发髻。
整理完毕之后,向后院走出,连穿过两道门,又通向一条小径。
这次再步行了二里有余,天色已经擦黑,予钧和南隽终于到了熟悉的竹屋跟前。
予钧上前轻轻叩动门环,敲两声,停三停,再敲两声。
那竹屋中遍设机括,只听吱呀一声,竹门两分,向左右滑开。
予钧虽然素服整洁,但到底山路泥泞,再如何谨慎也不免沾污鞋底。幸而门旁已备下洁净素履,便更换了鞋子,轻步入内。
南隽因是予钧身边第一亲信之人,便得入门,躬身在廊下侍立。
予钧将气息调整到最平静舒缓的节奏,深呼吸了两次,方才缓步向内而行。
左厢阁中,一个修长面庞的中年男子闭目跪坐,素白袍服纤尘不染,儒雅俊美的面庞上全无神情波动,沉静安稳如一尊雕像一般。他身后是同样身着素衣,腰系丝麻的楼靖,直身跪在其后,正在熟练而专注地梳理着中年男子鬓边已间银丝的头发。
予钧对着那中年男子端正屈膝,恭敬地行了晚辈的跪拜大礼,低低唤了一声:“舅父。我来了。”
那男子只极轻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予钧便保持着自己的跪礼,没有变动姿势。
待得楼靖为其将发髻用白玉扣仔细梳整完毕,又将袍袖边际舒展整理好,他才睁开眼睛:“予钧,净手备香吧。”
予钧恭敬应道:“是。”
东厢为半间石室,壁上以竹节引出清流,泉水汨汨滑落铜盆中,静谧无声。
予钧拂水净手三次,方用棉布巾子拭干,回到中堂,楼靖已然将青瓷香炉顺次排好,垂目侍立。
予钧取了白檀长香枝,亦安静侍立在楼靖的对面。
静候了片刻,楼家这一代的家主,盛朝开国两百年来唯一连中三元的惊世绝艳之才,二十岁开始便翻云覆雨、权倾天下,如今却已消失于朝堂十数年的英国公,楼珩,终于走向了安放了百余灵位,见证了十数朝兴衰的家祠。
修长而稳定的双手自松木托盘中拈起白檀,以袅袅三缕青烟祭奠着曾经的沧桑与沉淀。
晨曦初现天边,天际隐约的金色与浅朱交织,云霞灿烂似锦。
在廊下侍立等候整夜的南隽微微松了口气,这一年一度的祭礼,终究是平安结束了。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楼靖陪着予钧到了廊下。
离开了楼珩两丈开外,青袍将军的英武潇洒,龙泉三爷的侠义飘逸,似乎一下子又回到楼靖身上。
简单叮嘱了予钧几句,楼靖忽然浮起一个有些狡黠的笑容:“长公子,对那位明……”
内间传出一声轻咳,楼靖和予钧同时敛了神色,虽并说不上畏惧,腰身却不自觉地同时挺直了些。
予钧目光下移,原地未动。
而楼靖则走入内间,便见楼珩在静室翻看卷信,神色淡然一如平时。他虽颔首垂目,还是一眼便扫见案上陶杯半空,室侧松香仍燃。
楼靖折身又取了一杯清澈泉水,将案上的半杯换去,方才上前:“兄长。”
楼珩并不抬眼,只是伸手取水抿了抿。
室中一片静默,楼靖沉下心绪,并不敢露出心中些许的焦灼。
此刻天色已然清明,山间虫鸣鸟声越发清脆活泼,而这竹园之中却寂然如故。连廊下的予钧并院中的南隽皆放轻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