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字嘛丑一点不要紧,别人看得懂就行。画嘛,简单一点无所谓,重要的是传神。按照他给自己定的要求,绝过不了夫子那关。
不过不要紧,他有二十四卫嘛。老九善丹青,老六善书法。
书房里,老九额上青筋直蹦,老六就乖多了,明帝让他写多少字帖就写多少。写完了还捧着字帖软萌萌地问主子够不够,不够他再写点。
明帝在回廊溜鸟儿,边溜边嗑瓜子儿,路过书房,从窗户看一眼替他做功课的老六和老九,感慨二十四卫真是宝呀。
哪哪儿都缺不了他们,主子的贴心小棉袄。
后来有了姜先生,明帝的小花样儿全失了效用。姜先生真是烦透了天天给主公誊写文书,看明帝的字简直伤眼睛。为了主公的体面,也为了减轻自己的负担,姜先生再忙也要抽出一个时辰,搬个凳子坐在明帝书桌边,亲自监督主公练够二十张大字。
写的不好还要打手心。
堂堂大晋王爷,一方霸主,关上门来天天被自家谋士打手心。
逢着不轮值也不出任务的日子,老九就在回廊溜鸟儿,边溜鸟儿边嗑瓜子儿,路过书房,从窗户看一眼练字的明帝。吐掉瓜子儿皮,道:“姜先生,有时间的话,把主子的丹青功力也提一提吧。”
给骄阳写情书时,明帝学的那些诗词歌赋总算有了用处。他雕琢语言,又借语言来雕琢自己的心意。他自觉深得诗的精华情的精粹,通读一遍,不敢相信这么婉转多情的诗是自己写出来的。
连姜先生都夸奖有进步。明帝喜颠颠儿地寄给骄阳。日夜盼,好不容易盼来了骄阳的回信,拆开一看只有一行字。
‘看不懂,直白点。’
小心翼翼折好回信,明帝感慨道:“骄阳与我实乃同道中人,这辈子注定要吃文化的亏。”
说起骄阳,明帝又欣喜,又感伤。那是个像风一样自由的女子,她会停留在某一处,可只要她想,她能去往任何地方。礼仪教条难不倒她,凡规俗矩也奈何不了她,偏偏是爱,将她束缚住了。
登基那年的宫宴,身为皇后骄阳必须盛装出席。那天,明帝一大早就见不到骄阳的身影。直到七来找明帝,带他去角落的侧殿。
骄阳躲在侧殿里悄悄梳妆,早早穿上了她不喜欢的繁复宫装。她的脸颊有点发红,胭脂涂好又抹去,把脸颊擦得微微红肿。画眉也是,不是画粗了就是两边不对称,于是画一遍擦一遍。
礼部的官员没少弹劾明帝的皇后,斥骄阳举止粗鲁不配为一国之母女子表率。闺阁的小姐们也不爱和骄阳打交道,常常背地里嚼舌根,说皇后身上有一股海的咸味,隔老远都能闻到。她们一边小声说着,一边拿香帕捂住自己的口鼻。
该庆幸她们没去过海边,否则一个一个都得晕倒。
十一劝骄阳,道:“主子,您是皇后,您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无需在意旁人的眼光。”
“我是不在意。”骄阳小心翼翼画着眉,道:“可夫妻为一体,我不能连累他。”
明帝的体面,就是骄阳的体面。她无惧于任何人指责议论,却不能让明帝因此丢脸。
骄阳曾亲手粉碎了一条一条束缚,现在又为了明帝,把那些粉碎的东西拼凑起来,重新套在了身上。
帝推开侧殿的门,在骄阳惊讶的目光中拿起眉笔,亲手为她描画。
两个人在侧殿折腾了好几个时辰,终于画好妆,骄阳对着铜镜看了看,一拍明帝,喜道:“行啊!看不出你还有点儿真本事。”
明帝笑嘻嘻地没答话。
晚上,帝后携手入宫宴。
骄阳脸上的妆引起不少女眷的议论。什么平日装得多么与众不同,还不是要靠胭脂水粉装点自己,和我们没什么不同。什么她应该多擦点香粉,坐在这里还能闻到海盐味。
入座后,帝握着后的手,向后排女眷的坐席道:“诸位夫人小姐,不知朕这次画的妆容如何?还请指点一二。”
议论戛然而止。
连前排的官员大臣们,都不由面面相觑。
帝王画眉已属稀罕,更别说画完了还要让全世界都知道。
“想必还不够好。”明帝也不管在座宾客,自问自答道:“不过没关系,朕往后勤加练习,会画的越来越好。”
话锋一转,明帝的目光锋利起来,帝王威严与战将的杀伐之气重重压下去,迫得所有人微微低下头,聆听圣意。
“朕只是想让你们知道。骄阳是朕的妻,她的一切,好的,坏的,都是与朕有关的,也仅仅与朕有关。”
所谓荣辱与共,并肩而行,谁也不会稍快一步,谁也不会落慢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