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一笑,跟着又道:“云和也莫怪本宫多嘴,老三若果有此意,让朝堂上下得知了,不知生前身后要遭世人多少唾骂,而你百年之后,定然也是遗羞青史,背个红颜祸水的帽子,想想也是可怜。唉,我这做长嫂的,如今已见不得老三,也就唯有提点你一句,千万莫要迷了心窍,随他趟这趟浑水。罢了,我言尽于此,该怎么着,还是瞧你自己,天寒地冻的,本宫就不多留了,你仔细些回去吧。”
言罢,便朝外间叫了一声,唤了方才那宫人进来。
高暧眼前恍惚,耳畔也是嗡响一片,有些茫然地行了个礼,便随那宫人出去了。
刚一出门,便见徐少卿立在廊下,风灯一照,那影子在身前拖出老长,仿佛将她整个人笼住了似的。
屋外仍旧是大雪纷飞,凄冷的风吹在身上,寒意陡生。
她忍不住想扑上去拥住那颀长的身子,却又念着场合,只能端着步子,缓缓朝他走去,耳听得背后房门掩闭的声音,这才松了口气。
再抬眼看时,那曳撒上的金蟒却已近在面前,昏暗中仍是熠熠生辉,醒目无比。
他伸臂环住她腰身,脚下一弹,平平的向后撤出丈许,来到廊外,随即跃起,跳上殿檐,几个起落便翻过了后巷。
四下静寂无人,唯有漫天飞雪,寒风呼号。
高暧再也忍耐不住,扑在他怀中瑟瑟发抖。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只是没来由的害怕,哪怕是那次在山谷中被猃戎人重重围困,深陷绝境,也不曾有这种感觉。
因为那时即便真的命不长久,也可以和他死在一处,足慰此生,可现在却凭空生出一股悲戚之感,好像真的要和他生离死别,再也没有将来。
所以,只有拥着他,片刻也不放松,才能让那恐惧稍减,心中也才能稍稍安定。
只是那心中的恐惧却如何向他开口?
不知不觉间,那双臂膀也已揽上了背心,将她紧紧拥在怀中。
那暖盈之感充塞在胸中,又散入四肢百骸,说不出的安适。
她眼圈一红,忍不住垂下泪来,埋在那金线攒聚的蟒纹间,须臾便染湿了一大片。
却听他的声音在耳畔轻喃道:“公主不必烦恼,就算难于登天,臣也会设法带公主离开,生死与共,绝不相负!”
……
时日匆匆。
转眼便是腊月,风雪过后,日头渐多,天气反倒暖和了起来。
不用违心的再去坤宁宫,少了柳盈盈,却也没人再上门了,这宫中的日子便愈发显得单调起来。
其间高昶来过几次,她想着谢婉婷的话便浑身不自在,只是依着礼数说些场面话,却连近坐也不敢了。
要说问他关于意中人的事,却是打死也不敢开口。
幸而他也是政务繁忙,稍坐片刻便走了,也不知瞧没瞧出端倪来。
转眼又是十多天,这日已是腊月二十四。
一早起来,翠儿领人端了早膳热汤来,便见高暧目光沉滞,半垂着脑袋,坐在床榻上发呆,不由吃了一惊,赶忙上前问道:“公主,你怎么了?敢是哪里不舒服么?”
高暧仍呆坐在那里,等她又叫了一遍,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没事,你……先叫她们出去。”
翠儿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瞧出她有话要说,赶忙将那几个宫人支了出去,这才回到床前,又问:“公主有何吩咐?奴婢这就去办。”
高暧看了她一眼,又垂下头,咬了咬唇,才道:“你千万记着,回头不管是任何人问起,都说我今日身子不适,要卧床歇着。”
翠儿微一皱眉,先应了声“是”,跟着又问:“今日是公主的生辰,陛下不是说过……”
高暧唇角一揪,不自禁地向窗外瞧了瞧,便又沉声道:“我躲的便是陛下,回头若是来了,又或遣人来传旨,你精细些,千万莫说走了嘴,可记下了么?”
“这却为什么?早前公主不是与陛下说好了么?如今这般岂不是欺君?”
“莫管了,我自有道理,你照我吩咐就是。”
翠儿虽然心中疑惑,却也不敢再多问,当下应了声,便服侍她洗脸用膳。
高暧心中牵着事,有些食不甘味,匆匆吃了几口,去佛前做了早课,便躺回到榻上。
过不多时,便听外头响起敲门声。
翠儿看了她一眼便即会意,过去开了门,见冯正手搭拂尘站在外面。
“小翠姐,主子起身了么?陛下遣人传旨来了。”
翠儿“嘘”了一声,低声道:“公主身子不适,这会儿正歇着,不便过去,你去代接一下,若问起来,就说公主今日哪儿也去不得了。”
冯正向里望了望,便点头而去。
翠儿见他转身走远,便将殿门掩了,回到床榻前,见高暧也正支着身子向门口望,赶忙道:“奴婢已照着吩咐叫冯正去回了,公主不必担心。”
高暧吁了口气,便挥了挥手:“我这里不用伺候了,你也下去吧。”
翠儿撇撇嘴:“公主今日究竟怎么了?不是早前便说要与陛下好好过个生辰么,怎么临到了日子却又变卦了?”
“这有什么,陛下日理万机,若是真与我出游,要耽搁下多少政事?再说,我也不想去。便像从前在弘慈庵时那样,清静些反倒好。行了,你先去吧,莫再说了。”
高暧打发她离去,心中却莫名有些发空。
这次生辰原是她期盼已久的,如今却只能在床上装病,想想也是可笑。
愣了半晌,正要靠回软囊上,却听罗帐背后那冷凛的声音带着戏谑道:“今日公主生辰,臣还想着伴驾出游呢,如今看来却是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