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嘴。难道你要说我殷氏五百年门庭,配不上三姑娘?”
“自然是配得上,”陈常纪阴阳怪气地笑道,“只是嫁了一个二姐,又送一个三妹,少不得令天下人笑话。我看你们不如直接一点,干脆把萧家两姐妹都许给你家长公子。姐妹共事一夫,也是桩佳话。”
“常纪,不可无礼!”老太太斥道。
她故意等他说完才批斥,分明是故意让殷源流听这些腌臜话。
殷源流气得不轻,道:“谁给你的胆子,在老夫面前大放厥词!来人——”
老太太连忙道:“小孩儿冲动,一时失言,烦请老家主莫怪。不过,他说得有道理啊。萧家姐妹同入殷门,天下人如何看殷家?”
殷源流头痛不已,她说得不错,编瞎话归编瞎话,眼下有了聘礼婚书,婚约便是板上钉钉了。难道殷家还真的要收了萧宁这丫头?
眼看殷源流这老头踌躇迟疑,姜篱握紧拳头。
实在不行……
忽然,一个清越的声音自堂外传来——
“谁说萧氏姐妹同入殷门?”
大家举目望去,萧宁牵着萧宣,娉娉婷婷地跨进了门槛。
她进了门,先朝殷源流和姜篱行了一礼,又朝陈家老太行了一礼。透亮的光照进软烟罗窗纱,她纤细的身影笔挺似枪戟,有种不卑不亢的气度。
陈常纪眼睛一亮,忽然觉得他这表妹比往日美丽了几分。从前觉得这种大家闺秀无趣乏味,今日一看,也有些妙趣在其中,他不禁心猿意马了起来,放软了声调,道:“宁表妹,你莫要敷衍我和奶奶了。眼下谁会娶你,也就殷家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允你嫁个旁支子弟吧。”
萧宁看见他就犯恶心,哼了一声,对老仆道:“韩叔,你说,是谁递来的婚书?”
韩叔道:“是我家主人,若溪韩氏宗主,韩争渡。”
众人脸色皆变,陈家祖孙面面相觑。
殷源流偷眼看姜篱,传音入密问:“这是怎么回事?”
姜篱也摸不着头脑,她压根不知道韩争渡是谁。
若溪韩家的宗主?等等,莫非是韩如意的父亲?那他今年年岁几何?韩家宗主怎会与萧宁有牵扯?好端端的,他为何突然要求娶萧宁?姜篱看萧宁神色,她显然知道韩家会递婚书,便压下心中疑惑,打算等陈家人走了再问清楚。
殷源流想的却是另一遭,若是是韩家求娶,事情便好办了许多。起码烫手山芋扔给了韩家,不必他殷家出面。识微心地良善,太过心软,若是殷家收了萧宁,必定有损家声,他怎么不为家声考虑考虑……罢了,大概在他眼里,殷家的家声和垃圾没什么两样。
殷源流抚着胡须,道:“老夫人,韩家是你家的上宗,你陈氏每年都要给韩家交供奉吧?唉,没想到你孙子和韩宗主都要求娶三姑娘,这事儿我插不上手了,不如你自己去找韩宗主说道说道吧。”
老太太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哪有胆量去找韩争渡说?韩家不像殷家,殷家离他家几百里路,天高皇帝远,得罪了就得罪了。可若得罪了毗邻的韩家,人家少不得给他们吃挂落。
“这……”老太太还想挣扎挣扎,“宁儿尚在孝期,定了亲事也要三年后才嫁。这之前,宁儿还是得回我陈家待嫁。”
三年,足以改变很多事。
贵人事忙,或许三年后韩争渡便忘记这个姑娘了呢?
又或许这三年里发生什么意外。陈常纪和她都是年轻人,同一屋檐下,干柴烈火,实属正常……
“谁说韩宗主求娶的是萧家三姑娘?”萧宁笑吟吟道,“韩叔,宗主求娶的是谁?”
韩叔回道:“是殷氏四房的三女,殷家主的侄孙女,殷识音。”
“殷识音是谁?”陈常纪咕哝。
是啊,殷源流细想,他也未曾听过这个名字。殷氏四房的孙辈明明只有两个儿郎,怎么多了个三妹妹?
“殷识音,”萧宁款款道,“是我。”
众人皆讶然。
怎么一晃眼,萧宁就变成殷家女了?
尤其是陈家祖孙,二人大眼瞪小眼,脸上的表情被浆糊粘住了似的。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萧宁转了身,走到殷源流面前,笑道:“叔祖,侄孙女自幼体弱,久不出门,近几日才调养得好了些,您莫不是不认得我了吧。”
她一口一个叔祖,叫得十分亲切,好像二人当真是骨血相连的亲人。
殷源流何许人也,立刻回过神来道:“认得认得。瞧你,和你父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怎会不认得?好孩子,你同韩家的婚事叔祖同意了。放心,有叔祖在,除了韩争渡本人亲自前来,任谁也别想从殷家手里带你走。”
陈常纪终于明白,萧宁是给自己换了个身份。成了殷家女,她便不必守孝,可以直接嫁给韩争渡。陈常纪岂能让她如愿,大声道:“萧宁,你当我们都是瞎子么?你是萧宁,不是殷识音!这里的人都能作证,你是萧家三姑娘,萧宁!”
场中一片寂静,殷源流环顾四周,问:“我问你们,这是我的侄孙女识音娘子,还是萧家的三姑娘萧宁?”
殷家弟子低头道:“是识音娘子。”
韩叔同一帮韩家仆人也道:“自然是识音娘子。”
陈常纪这才发现,这里里外外都是他们殷家的人。他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的萧宣,一把把他拽过来,道:“宣儿,你说,那个女人是不是你亲姐?”
萧宣忡忡望着萧宁,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是不是若他说了她不是三姐,他就再也没有三姐了。
三姐嫁人能带着他,可殷家姑娘嫁人又凭什么带着他?
二姐死了,三姐要嫁人,那他呢?
人群中,他与萧宁四目相对。半晌之后,萧宁缓缓挪开了眼,似乎无法再迎视他湿润悲哀的目光。
姜篱冷了脸,道:“姓陈的,放开萧宣,否则废了你的手。”
陈常纪死死握着萧宣肩头,道:“你说啊,宣儿!”
萧宣抹了抹泪,斩钉截铁道:“我三姐突感恶疾,昨夜便去了。大表哥,你糊涂了,那是殷家的识音娘子,不是我三姐。”
“你!”陈常纪举手要打。
斜刺里飞来一脚,姜篱直接把他踹了出去。他鞠球似的骨碌骨碌滚下阶,堂下的韩家人都默默避开一条道儿,任他滚将出去,摔了个狗啃屎。
陈家老太太慌慌张张追下去。陈常纪哎呦喊疼,又气急败坏指着堂里众人,炸开嗓门骂殷家上下不要脸。眼下大局已定,陈老太连忙捂他的嘴,不让他继续叫骂。
殷源流揣着双手立在阶上,摇头道:“老夫人,我殷家以礼相待,你扰乱我儿丧礼不说,你这孙子还试图殴打我的贵客。殷家知礼,却也不怕事。辱骂殷家人者,打。来人啊,赐陈郎君二十个板子,送他们祖孙出隐川。”
听见要打板子,陈常纪不可置信,“你们敢打我,我可是陈家独子!”
两家相隔甚远,陈家不怕得罪殷家,殷家自然也不怕得罪陈家。老太太想明白关键,追悔莫及,深恨自己过来抢萧宁。她想要护住陈常纪,终究是子弟人多,把陈常纪从她怀里抢了去。她被子弟们团团围住,动弹不得。另有几个子弟搬来板凳,把陈常纪绑上去,扛来大板子就开打。
“我是陈家独子!”他大叫。
然而这里根本没人管他是陈家的独子还是别的什么子,板子实打实地落在他背上,一打一条红色血痕。旁边的韩家人看热闹,露过慎思堂的宾客也遥遥驻足指指点点。
陈常纪看这么多人,脸上羞惭,本想忍着,可板子打得太疼,他根本忍不住。惨叫连连,到最后哀声求饶,殷家子弟铁面无私,二十个板子一板不落。二十个板子打完,他脊背上多了无数道红痕,声音也喊哑了。
殷家弟子架着他下山,这回他不再高喊自己是陈家独子,恨不得变成透明人,谁都看不见他这般不堪的模样才好。
到了隐川界外,弟子们撂下陈常纪,御剑而去。殷家恪守礼数,原本不管送客还是迎客,都会包办车马,对于贵客,还会派遣飞舟。这次连马车都不给一辆,把祖孙二人丢在隐川界外,便不再过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