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嬷嬷便也被遣了出宫。已近十年了。
老夫人拉着郑嬷嬷粗糙老态的手,念着从前的情谊,不觉地湿润了眼眶,有泪从浑浊而精明的眼里留下,洒湿衣襟:“郑姐姐,可怜周姐姐已去了十年了,我们姐妹此生都不复见了。若不是此回,有事请姐姐来,恐怕连姐姐,我都见不着了。”
郑嬷嬷也不禁有些伤感,周主子是她陪着长大的。以前还年轻,还在边关的时候,周主子和李夫人便是金兰姐妹,周主子大李夫人四岁,妹妹一样地疼着李夫人,她们一起策马,一起春游,她都陪着。风风雨雨大半辈子了,却没想到,命运无常,年过半百了,李夫人失了丈夫,而周主子,竟直接去了。
旧人见面,伤感太多,两人续了大半会话,收整好情绪,郑嬷嬷便问道“不知夫人请我这个无用的老婆子干嘛。人都老了,哪还能帮您什么。”
“姐姐过谦,我们的情谊没什么好遮掩的,我就跟姐姐直说了。我有一个孙女,我瞧着不错,想亲自教养着。我自己能力有所不及,便想着姐姐向来能干,想请姐姐来帮衬着。不知姐姐愿意与否”老夫人爽直答着,提起崔璟萱,脸上表情显而易见的满意。
郑嬷嬷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惊讶,她对李夫人自然是熟悉的,李夫人从来骄傲眼界高,难得有个看中的人,想来那位主的确非同一般了。
“我这一生,大半都陪着主子在宫里过了,也无甚牵挂,难得夫人看得起我这把老骨头,自然是愿意的。不过夫人这样说,我倒对这位小姐好奇了。不知是府里哪位小姐”
“是我的大孙女,崔璟萱。”老夫人说着给碧痕使了个眼神,碧痕领命,福了福身子退了下去,去门外喊了个小丫鬟进来。
那丫鬟穿的也就是府里打扫丫头穿的粗布麻裳,约莫六七岁,瘦弱的紧,进去先紧张地跪了下去,身子都有些发颤,频频求救地看向碧痕。
碧痕无奈,这丫头,老夫人哪里有那么可怕,就把她吓成这个样子,老夫人自然不会吁尊降贵来问她,碧痕只得亲自把她拉了起来:“不用紧张,就跟前几日一样,好好回话就行了。”
小丫鬟在她的安抚下慢吞吞有些结巴地回了话,内容不过是崔璟萱近两日的日常,干了些什么事,说了些什么话,甚至包括崔璟萱刚刚跟侍竹的对话。回的倒是轻重分明,条理清楚,无甚遗漏。说完了就又安静地跪着。
“当真才七岁?府里这位大小姐真非池中龙凤。”郑嬷嬷听罢,真心赞叹道。
被捧不骄傲,被冷不怨怼,这一点说起来容易,实际上非常难做到。何况这样一个被娇宠着万千疼爱着长大的小女孩,而且听得出来并非做戏,而是真心如此,那就更加难得。
况且就算是做戏,能演的如此真诚,分分秒秒不露馅,那也是城府颇深,极善隐忍伪装了。懂得分寸,骄矜坚持,被冷落了言语里还是尊敬,每日不错地请安,但也不自己贴上去痴缠,不错不错。喜爱看书,看得还是史书兵法。唔,这位大小姐还真是很有意思。
老夫人听言,极为开怀地笑了起来,吩咐着碧痕“去把大小姐请过来。”
碧痕匆匆去了,那个小丫鬟还留在那里,静静跪着,老夫人竟也没让她也退下去。顿时,她更是局促不安了,眼睫毛慌乱的抖着,身体又开始紧张地颤着。
毕竟还是在青松堂里,崔璟萱带着侍竹侍墨,跟着碧痕在园子里慢慢走着,仅走了片刻,眼见着快到正房了,侍竹终于忍不住兴奋着眼拉了拉碧痕的衣袖“碧痕姐姐,老夫人叫我们小姐有什么事啊?”
突然被请,她真的太惊喜了,十天了,小姐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吗,老夫人终于看见小姐的好,要让小姐去陪伴她了?
侍墨却还是忧虑地蹙着眉,听闻侍竹问了,也暗自焦急地等着碧痕的回答。早不请,晚不请,这么久了,突然来请,该不会是让小姐搬回去吧。小住,十天算是小住了。
一行三人,只有崔璟萱暗暗猜到,这是要正式开始教导了吗,正式认可她了?
“大小姐放心吧,是好事一桩呢。”碧痕捂着帕子,巧笑着柔柔安抚地回道,可不是好事一桩么,大小姐本就是长房嫡长女,身份尊贵非凡,这下子,得了老夫人青眼,要亲自教养着,更是难得机缘,一时无双了!她自然是要好好奉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