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见到大老爷与二老爷过来,她不着痕迹的给二老爷递了个颜色,之后对连公公道:“老身这情形,你也看到了……没多少日子了,心里清楚……还请贵人稍等,老身给太后娘娘写了一份奏折,这就命人去拿。”
连公公笑着点了点头,又宽慰道:“老夫人也不要多思多虑,安心将养才是。”
老夫人无力的点一点头,转头唤丫鬟去帮她将放在床头的锦盒拿来。
大老爷与二老爷上前与连公公寒暄。
随后,二老爷给大老爷递了个眼色,兄弟二人去外面说话。
二老爷心里对老夫人已不能用感激涕零来形容了,面上倒还算平静,道:“要送到太后手里的折子,娘一早与我提了,我知道写了些什么,你呢?可能猜到?”
大老爷心里直叹气,早就担心老夫人来这一手,早就在惧怕那块悬在头顶的大石头落地,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怪谁呢?还不是那个不听话的儿子闹得走到了这一步?
二老爷不急着说折子上的内容,而是言简意赅的把方才的事情说了,随后才道:“你不想折子送到宫里被牵连的话,这件事有得商量,答应我三件事:一,老六所谓的欠债,你来还,并且要将我交到你手里的产业全部奉还;二,勒令老四休妻,今日就要当着我的面了结此事;三,勒令老四帮我打点重回官场。”他目光越来越阴沉,“我如今是无权无势,可要是拼上一切让太后甚至皇上看到娘亲笔写下的折子,还是不难办到的吧?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谁会有那份冷酷的心肠去追究娘的话是真是假?”
第一件与第三件,是大老爷可以预料到的,让他意外的是第二件。他真是想不明白,老四媳妇何时得罪了老夫人的?一直得罪老夫人的难道不是宁氏么?不明白是一回事,他觉得最可笑的也是这一件。
女子到底还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居多,老夫人到了这时候,竟还在与老四夫妻两个置气。大抵就是因为女子这一点,历朝历代才明令禁止女子不得干政,深宅大院禁止女子置喙外面的事。
既然觉着可笑,自然也是觉得最无关轻重的一件事。
大丈夫何患无妻?让老四休掉一个香氏,还有无数人会争着抢着嫁进府中。更何况,他心中本就有属意的人选。香氏是有钱财傍身,可是娘家的家底已经空了,京城中的人非富即贵,还愁找不到个更好的儿媳妇?
迅速衡量轻重之后,大老爷目光深沉地看住二老爷,“第三件事,还是我来帮你如愿吧,老四你就别想指望了。”
二老爷心里愈发敞亮,他其实是故意那么说的,要的就是此刻对方的讨价还价。他颔首一笑,“我能请连公公多坐一阵子,去取折子的丫鬟腿脚也能慢一些。你这就去唤老四回来,我不管他身在何处,只想尽快让娘如愿!”
大老爷眼中寒芒一闪。竟是这般急切,急切的看着他受制于他。好在这些都不重要,给他周旋的时间就好。他缓缓起身,唤人飞马去东宫唤袭朗回来。
二老爷心里一阵冷笑。母亲怎么会将折子放在下人能找到的地方?今日不论怎样,那份折子都要送到连公公手里,长房的好日子,也已经到头了。他还不清楚大老爷的品行?今夜定会全力配合的做好前两件事,第三件事,根本不能指望。
他不好过,那就让整个袭府一起陪着倒霉吧。再不济,他还有妻子的娘家可以指望,而大老爷一旦被人抓住小辫子,余生都会麻烦不断,再不得翻身。
大老爷吩咐下去没多久,去外院报信的小厮就折了回来,喜道:“四爷回来了!”他闻言起身,快步到了院中。
袭朗步履从容的迎面而来。
大老爷给袭朗一巴掌的心都有了,强压着火气唤他到近前,顾忌着一众女眷在场,才压低声音说了方才纷扰,一面说一面抱怨:“都是你做的好事!以为是连环计,现在呢?惹祸上身了!真真是可笑!”
袭朗看着大老爷,目光比凛冽的夜风还多了几分寒意,“牢骚就省省吧,说要紧的。”
大老爷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才将整件事说完。
“你答应了二老爷的三个条件?”
“对。”大老爷道,“第三件事,他想都别想,但是前面两件事,今日是一定要照办的,不然今夜就熬不过去了。等会儿我就让账房支银子给那两个人——香家门第果然是不行,香氏便是眼下还算懂事,迟早也会坏你的事,还是休了为好。这两件事办好,你我再设法打点连公公一番……”
“你要我休妻?”袭朗一字一顿。
“怎么?”大老爷挑眉,声调高了起来,“你不肯?”
袭朗抬手做一个下压的手势,“好好儿说话,不然你会后悔。”
大老爷来回踱步,以此平复暴躁的心绪,“你也别跟我横,你说吧,怎么办?”
袭朗望了望聚在一起等着太后口谕的女眷,摆一摆手,“回房去,不必等了,谁怪罪有我担着。”语声瞬间变得和煦温缓。
宁氏笑着点头,转身携了香芷旋和袭胧的手,“我们听你四哥的。”
香芷旋笑着称是,与一众人等走出松鹤堂,看到等在院门外的铃兰,使了个眼色。
二夫人本是不情愿的,想看看老夫人到底意欲何为,怎奈今日宾客满堂,她不好不去应承,只得等晚些时候再问二老爷了。
她们离开之后,父子二人之间的气氛愈发阴沉,似随时会有疾风骤雨袭来。
袭朗点手唤一名护卫:“去二老爷的书房,告诉大舅爷和钱老板,心中不平,便让众人评评理,银子没人还,便去官府讨个说法。”
护卫应声而去。
“站住!”大老爷吼道。
护卫充耳未闻。
大老爷眼中充斥着惊骇、怒火,“你到底要做什么?!”
“做该做的事。”
在室内的二老爷一直观望着父子俩的动静,一见情形不好,慌忙去了室内,将外面情形委婉的告诉了老夫人。
老夫人勉强笑了笑,随后叹气,“唉,这脑子不清不楚的,折子就带在身上,居然忘记了,让连公公见笑了。”说完,慢腾腾的从袖中取出那份给太后的折子,另外还附有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儿子、孙子都不懂事,老身就不留公公久坐了。”
连公公笑着道辞,转身到了院中,停下脚步。
二老爷看着暗自发笑,他还生怕连公公没看戏的好兴致呢。
“我的事早就不归你管了,别对我发号施令。”袭朗正对大老爷道,“我比你更清楚我在做什么。”
“可你又何苦如此?!”大老爷被气极了,都没发现连公公出现在院中,也知道顾忌什么都没用了,“等会儿折子送到宫里,你我的下场还是一样,只是更麻烦而已!你疯了不成?连轻重都分不清楚了!?”
袭朗不理他,转头对连公公拱手行礼,道:“老夫人交给您一份折子?”
连公公笑着走到袭朗面前,深施一礼,“没错。”语必将折子递给袭朗。
袭朗拿到手里,借着院中一排排大红灯笼的光看完,讽刺一笑,问:“您要不要看看?”
连公公连连摇头,“老夫人已经病得神志不清,想来折子上也是些糊涂话,不需看。”
大老爷满脸惊诧。
二老爷已是面如死灰。
袭朗将折子信手抛到赵贺手里。
赵贺会意,取出火折子,将折子烧了。
连公公看完竟是松了一口气。
袭朗和声道:“去喝一杯喜酒?”
连公公就哈哈地笑着摆手,“我平日里就爱多喝几杯酒,酒量倒是尚可。只是,今日除非袭四爷能破例多喝几杯,否则真没什么意思。再者,太子还等着我回话,您也忙着处理家事,就先告辞了。”
“行,改日我陪您多喝几杯。”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袭朗唤赵贺送客。
连公公是太后面前很多年的红人儿,如今竟转头投靠了太子。
太子呢?是他不允许袭朗频繁来往之人,可看眼前这情形,两人交情可是不浅,太子这算不算是干涉朝臣的家事?!大老爷丝毫没有麻烦迎刃而解的轻松,因为袭朗已经给他埋下了一堆隐患——
香若松、钱老板此刻肯定去酒席宴前闹起来了。丢的是谁的脸?
他还想观望几年再站队,而袭朗这分明是已有选择,他日后是跟儿子保持一致还是反其道而行?
二老爷已是面色惨白,踉跄着奔进室内,跪在老夫人面前失声痛哭。
晚了,完了。
什么指望都没了。
大老爷也想哭,可他更想打人。他久久地凝视着袭朗,目光越来越阴寒可怕,沉声道:“给我去祠堂罚跪等着家法伺候!我倒要看看,你今日是受着还是造反!”
赵贺送客回来,站到袭朗身边。
袭朗吩咐道:“让人给大老爷请一段时日的病假。明日二老爷父子就要被人告上公堂,事情也要宣扬的满城皆知,大老爷急怒攻心,病倒在床。再有,请一位太医过来。”
“是!”
袭朗这才对上大老爷的视线,笑意凉薄,“老夫人和二房不贪财,没有今日,我设局也不能成事。你不动辄说出让我休妻的话,我不会替你做主何事,可你说了。是以,今日不妨把话说明白。要我听你的,已无可能,不如你明日趁热打铁,把我逐出家门,日后形同陌路?”
大老爷嘴角翕翕,怒瞪着袭朗。
“可你不会。你怎么会那么傻?你就是想杀了我,也要维持个父慈子孝的名声。再把我赶出去,你这名声可真就完了。”袭朗语声愈发柔和,语气透着安抚,“还是听我的,与其上朝被言官骂得灰头土脸,不如称病在家躲个清静。你放心,我不会放闲杂人等进府打扰你。”
大老爷分外缓慢分外吃力的抬手指着袭朗,手抖得厉害。他想说你这个混账、逆子,我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跋扈残酷的儿子!反了,真的反了……他心里这样想着,偏生一个字也说不出。喉间泛起一股腥甜,胸中气血翻涌的厉害。
一口气没提上来,他的身形忽然向后仰倒,摔在地上。
袭朗微微一惊。他不记得父亲是这么气性大的人,移步过去看了看,竟是真的晕厥了。
他刚要说话,二老爷慌慌张张从室内奔出来,抖着声音道:“快传太医,传太医!老四,你祖母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