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侯府门前下车,早有管家快步迎下阶来,向莫寒月躬身行礼,说道,“小人见过峻王妃,我们二夫人已等候多时,请王妃随小人进去罢!”
莫寒月点头,含笑道,“有劳管家!”跟着他进府,穿前院向后宅而去。
武安侯府虽说是按侯爷的规制,占地极广,可是府内却修建的极为简单,没有精美绝仑的亭台楼阁,只以大块湖石堆彻出一些景致,几处空旷处以原木搭几个亭子完事。
夏儿瞧的大为失望,低声道,“怎么侯府比我们相府简陋这许多?”
丹枫忙一扯她手臂,轻声道,“夏儿,不要胡说!”
前边管家也已听到,含笑回头,说道,“萧氏一族世代为将,本来人丁也算兴旺,可是到老侯爷那一代,只有兄弟二人,世子爷那一代,两房兄弟算起来,统同也就四人。加上常年统兵在外,哪里有心思修建府宅?”
“哦!”夏儿点头,说道,“难怪呢,我们相府公子就有七个,小姐更有十二位,这还不算长房的三房的四房的,相比之下,侯府的人丁果然稀少!”
老管家点头,叹道,“七年前,松陵关一役,老侯爷战死,跟着不到半个月,甘邑一战,世子爷和二老爷战死,爵位传到我们侯爷手里,萧氏一族余下的,也没有几个人了!”
就是这样一个精尽卫国的家族,宇文青峰也放心不下,还要将二小姐萧宛露召进宫去。
莫寒月心底暗暗一叹,轻声道,“如今萧二公子成亲,侯府的人丁自会渐渐兴旺。”
要人丁兴旺,那也得大梁朝再不让萧家的兄弟拼命才行!
老管家叹一口气,这话也不敢出口,只是躬身道,“借王妃吉言!”
说话间,一行人已过垂花门,管家道,“这府里没有许多规矩,两位姑娘还是跟着王妃罢!”也不唤小厮,自个儿引路往后宅去。
莫寒月扬眉,问道,“怎么二夫人宴客不在园子里?”
既然是为景郡王接风,相请的必然有各大府门的公子、小姐,后宅是侯府的内宅,恐怕并不方便!
管家含笑回道,“二夫人说,峻王妃到,先到后宅说话,不急着入宴!”
莫寒月心头微动,轻轻点头,也不再问。
夏儿却轻声道,“傅大小姐变成萧二夫人,听着老了许多!”别的小姐成亲,也最多变成少夫人。
管家听她说话天真未琢,不禁一笑,说道,“如今侯府只有侯爷兄弟二人,再没有长者,确实听着老气些!”
没有长者,自然是因为萧家那几次惨烈的征战。
夏儿吐一吐舌,说道,“夏儿不曾深想,管家不要在意!”
管家含笑,说道,“此是实情,姑娘也不曾说错!”随口应答,一路绕过正房,走到后进一处大些的院子,命守门的小丫鬟传进话去,这才躬身施礼离开。
莫寒月跟着小丫鬟进门,就见花厅里傅飞雪在前,罗雨槐、叶弄笛、孙灵儿在后,一起迎了出来。
看到她,罗雨槐眸中露出些热切,张了张嘴,向叶弄笛望去一眼,又将唇抿住,孙灵儿却忍不住叫道,“十一妹妹!”
傅飞雪也不与她见礼,咬牙向她点了点,说道,“我不下帖子请你,你竟再不和我们来往?”
莫寒月浅笑,眸光在另三人身上一转,又再转回,含笑道,“那日果然是妹妹行事太过莽撞,伤及姐妹之情,这几日不是不念着几位姐姐,实是怕几位姐姐气不曾消,暂避一时罢了,如今姐姐相召,这不是巴巴的来了吗?”慢慢踏上石阶,握住叶弄笛手掌,轻声道,“姐姐可是还恼十一?”
被她一说,傅飞雪顿时笑出来,又是瞪眼又是咬牙,说道,“你呀,当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又有哪个当真恼你?”话虽是对着莫寒月,双眸却望向叶弄笛。
叶弄笛微微咬唇,抬眸向莫寒月一扫,又再垂下,轻声道,“妹妹一番好意,姐姐岂有不知,只是……只是太过突然,一时无从应对……”
“好了好了!”罗雨槐忙上前一步,笑道,“十一本就是好意,只是我们事先竟没有瞧出端睨,一时措手不及。叶姐姐也没有当真恼十一,只是那时不知如何应对,只能落荒而逃!”
说的姐妹几人笑起,叶弄笛也咬唇轻笑,向莫寒月一瞥,轻声道,“但盼妹妹没有生姐姐的气!”
莫寒月含笑,说道,“姐姐此话,岂不是见外,本就是妹妹设计姐姐们在先!”侧头向傅飞雪一望,含笑道,“怎么萧二夫人就让我们站在这廊下说话儿?我们皮糙肉厚也倒罢了,叶姐姐水葱儿一样的人儿,可经受不住!”
傅飞雪这才省起还没有请众人进屋,不禁咬牙笑道,“瞧瞧,这二人刚刚和好,竟然就编排起我来,当真是好人难做!”引着姐妹几人进屋。
莫寒月低笑,说道,“我二人又几时不合?十一可不记得!”
傅飞雪咬牙未应,叶弄笛也连忙点头,说道,“是啊,我们可不记得!”回头与莫寒月互视一笑,更越发亲热许多。
话已说开,罗雨槐见二人再也毫不介怀,轻吁一口气,说道,“如此最好,前些时,还当真是担心!”微微皱眉,向莫寒月不满的瞪去一眼,说道,“原本错不在你,可是你竟将我们也设在局里,就不怕日后我们再不理你?”
莫寒月浅笑,说道,“姐姐们虽说一时转不过弯儿来,却也都不是糊涂人,事非对错,总会想得明白,既然十一未错,又怕什么?”
罗雨槐瞠目,说道,“原来连今日你也料到?”
莫寒月垂眸,轻声笑道,“纵没有今日,等到年关,宫里大宴,又岂是避得开的?”
傅飞雪好笑,指她道,“你们听听,她一早儿就算的准准儿的,等到大年节下,宫里大宴,我们进宫伴驾,又岂能当真不理她?”
姐妹几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叶弄笛横莫寒月一眼,说道,“还当真是灵慧不过十一妹妹呢!哪知我们连这几日都耐不住,好不容易抓到景郡王回京的机会,巴巴的将你请来!”
原来,还不是傅飞雪一人的主意。
莫寒月心头微暖,含笑道,“本是妹妹不对,回头敬姐姐们几杯赔礼就是!”
“我才不要你敬酒!”罗雨槐摇头,说道,“就让你欠着才好,免得日后又来算计我们!”
莫寒月低笑,轻声道,“欠着也罢,若日后罗姐姐瞧上哪位公子,妹妹再替姐姐算计回来?”
一句话,说的罗雨槐顿时红飞双颊,傅飞雪几人却大笑出声。
留在下房的丹枫、夏儿听到,不禁相视而笑,也都悄悄的松一口气。
看到这几人仍然亲如姐妹,真好!
经过这么一场,姐妹五人又再亲密许多,直到园子里武安侯夫人方氏再三命人来请,才一同出院子向园子里来。
因只是给景郡王接风,武安侯府又是不常宴客,园子里,也只有几位方氏交好的姐妹,倒是几府的公子来的齐整。
莫寒月看到,含笑道,“原想着是府里大宴,怎么只这几个人?”
傅飞雪含笑,说道,“往常这种时候,武安侯府是从不凑热闹的,也就是前次松陵关一役,侯爷兄弟两个和景郡王倒添了几分交情,这一次倒是非请不可。”
莫寒月点头,扯住她的衣袖,脚步稍稍落后。
傅飞雪知道她有话要说,直到与前边的几人远出十几步,才轻声问道,“怎么了?”
莫寒月轻声问道,“萧大姐姐如何?”
三年前,萧晨雨曾托她寻找莫二公子莫寒风的遗骨,事成之后,本要当面拜谢,她却因事一拖再拖,等到她闲时,却又逢萧宛露进宫,萧晨雨因此发病,也就将此事拖下。
这一节,傅飞雪也约略听说,轻声道,“这几年已算大好,只是还是常常一人发呆,也不爱理人。”微停一下,有些担心,问道,“妹妹是想一见?”
莫寒月默然一瞬,轻轻摇头,说道,“那倒不必,只是那日进宫,萧二姐姐说起,我问问罢了!”
傅飞雪点头,轻叹一声,说道,“往年,每次听到莫家,听到季家,听到萧家,我心中虽说恻然,终究是与我们傅家无干,可是如今……如今……”想到萧晨雨的模样,心中微微一揪,默然不语。
莫寒月强笑,说道,“都是妹妹多事,倒教姐姐跟着难过!”
傅飞雪摇头,轻声道,“那时妹妹初回盛京,与萧家的人并不熟识,却古道热肠,只因萧二姐姐相托,便千方百计了结萧大姐姐一个心愿,她心中清楚呢!”
古道热肠吗?
莫寒月苦笑。
又有谁知道,自己与萧家的牵扯?
因此时天气已寒,宴席设在园中的一处暖阁里,没有长者在坐,只是十几位公子、小姐,也就只分成两侧而坐,唤来府里的两个乐师抚琴,再不设旁的歌舞。
景郡王见此情形,轻吁一口气,笑道,“接到侯爷的帖子,青榕心里还颇为嘀咕,生怕又是一些闲杂人等虚以应对,如今看来,这几日的接风宴,倒还是府上合心一些!”
萧枕江笑道,“我们府上粗陋,来的人多,怕少了桌案椅子,岂不是惹人笑话?”
说的众人笑起。罗雨槐掩唇笑道,“侯爷这么说,岂不是怕我们吃的太多,将你堂堂武安侯府吃穷不成?”
萧枕江笑道,“这倒不怕,横竖靖国公府家大业大,大不了我们携家带眷,去扰靖国公府就是!”说的众人越发笑的大声,目光在厅里一转,不由扬眉,问道,“怎么罗三公子不曾来吗?”
罗雨槐忙道,“本是与我一同出门,可是刚刚上马,就被皇上差人唤去,也不知道何事?”
萧枕江眉心微微一拢,向墨浩林望去一眼。
墨浩林皱眉,沉吟道,“莫不是为了西疆的战事?”
“西疆?”莫寒月一怔,问道,“天气渐寒,再过几日大雪一降,黑岩国非退兵不可,又有什么好议?”
萧枕江轻轻摇头,说道,“这一个月,兵部已下过几道急令,命峻王出击,趁胜夺回三城!”
莫寒月脸色微沉,说道,“黑岩军虽然折损三万兵马,可是余下七万,仍是兵精甲猛。所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几次征战,峻王手中的兵马也折进去近万人,更何况,就是这八万人,也是东拼西凑,说是乌合之众,也不为过,兵力相当之下,又如何横扫这三百里失地,夺回三城?”
萧行山皱眉,说道,“峻王首次带兵,能有此胜已属不易,皇上又何必如此心急?”
莫寒月垂眸,向萧枕江一望,问道,“那峻王呢?这些时,十一得到的消息,只说他据关以守,按兵不动,并不闻他出击的消息。”
萧枕江微勾了勾唇,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兵部的几次急令,都像泥牛入海一样,峻王的回文只有一个字……阅!”
“阅?”众公子、小姐一愕,又都忍不住笑起。
景郡王也不禁低笑出声,点头道,“峻王还是省些笔墨的好!若他多写几字,定是……爷看过了!”
“哈哈哈哈……”最后四个字,顿时引来一片笑声。
萧枕江点头,笑道,“当初我随父帅第一次征战,对上的就是黑岩军。黑岩军素来以狠猛果勇出名,正面对敌,甚是辛苦,如今遇到一个鬼神莫测的峻王,怕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侯爷过谦,十一记得,当年黑岩军进犯,正是败在侯爷的手里!”
“记得?”萧枕江眉心一跳,深深向她凝视。
他打败黑岩军,那可是九年前的事,那时她怕还没有记事。
谢霖也眉目轻动,向莫寒月望去一眼,含笑道,“想来峻王妃又是瞧过什么史料!”
莫寒月一时说走了嘴,见他替她遮掩,不由抿唇,轻笑道,“哪里是什么史料,不过是听几位长者说起罢了!”
那一役,父亲莫松曾经与她详细推敲过,她自然清清楚楚。
二人眉目间的交流,尽数落在景郡王的眼里,微微一笑,说道,“十一博闻广记,又岂止于此?”
萧枕江想到当初增援松陵关一事,倒也心头释然,含笑点头,说道,“王爷言之有事!”举杯邀客。
众人正说着话,就听暖阁外小厮回道,“侯爷,罗三公子来了!”跟着罗进挑帘子进来。
众人起身相迎,萧行山问道,“西疆的事,怎么巴巴将你唤进宫里?”
罗进脸色微沉,咬牙道,“西疆的粮晌,上个月二十号就该发出,可是如今入了腊月,仍不见动静!”
莫寒月微怔,扬眉道,“不是皇上唤罗三公子进宫,是罗三公子进宫向皇上催粮吗?”
罗进一叹,说道,“皇上命我三日后赶回宁兴关,催促峻王发兵!我自然要借机向皇上讨要粮草!”
莫寒月点头,说道,“皇上怎么说?”
罗进摇头,说道,“皇上将户部尚书范大人唤来,说什么今年朝廷多事,先是南疆叛乱,又是渭南水患,朝廷国库已去七八,要延缓几日才能发粮。”
谢霖皱眉,说道,“延缓几日?究竟是几日?边关岂能一日无粮?”
罗进摇头,叹道,“我也是这么问,那范大人就是说不出个实数,当真是令人恼火!直想将他抓来,打一顿才好!”
罗氏兄弟虽然出身将门,可都是实实在在的儒将,众人听到他说出打人的话来,可见当时果然气急。
萧枕江劝道,“或者户部所言也是实情!”
罗进急道,“军晌倒也罢了,如今眼瞧着天寒,边疆将士还穿着秋天的夹衣,要他们如何越冬?”
是啊,只要是军粮还能应付,一时不发军晌,倒也没有大碍,可是那棉衣却不能耽搁。
谢霖皱峰骤拢,低声道,“前几日,都是兵部行文,峻王大可置之不理,如今皇上唤罗三公子进宫,恐怕无法违抗!”
景郡王点头,说道,“峻王也倒罢了,横竖远在千里之外,又是手握重兵,无人能将他如何。倒是罗三公子,皇上既说三日后命你返回边疆,恐怕不能抗旨!”
是啊,罗三公子就在盛京,当真抗旨,立时就会获罪!
莫寒月倒不如何担心,听他说话,不禁抬头向他望来。
他也知道,远在边疆,手握重兵,无人能将他如何,那他又为什么要回来?
墨浩林淡道,“罗三公子是峻王的先锋,罗三公子不在边疆,峻王自然不会发兵!”唇角微挑,说道,“想来皇上是为了堵峻王的口!”
罗进深叹一口气,点头道,“如今,我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回边疆再说罢!”向莫寒月一望,问道,“十一若有什么书信,我一并给峻王带去!”
莫寒月点头,含笑道,“那就有劳三公子!”略想一想,说道,“书信倒不必,就劳三公子给峻王带床丝被罢!”
边关不是缺棉衣吗?
丝被……
听到她的话,众人不禁互视几眼。就算边疆缺棉衣,你带件棉袍,也比丝被强些吧?
只是这位峻王妃行事一向出人意表,罗进一愕之后,也不深究,说道,“自当带到!”
三日之后,罗进果然奉旨离京,直奔西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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