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邵言想了想，点头说道：“那就醉一场吧，明天是周六，我很想看看你的酒量。”

    他到冰箱里拿了八瓶啤酒，分了四瓶给林默，林默心想还真是不客气。

    “我爸刚才打电话给我。”

    “嗯？”

    邵言靠在椅背上，喝了口酒淡淡地说：“他想我和晴心复合，他说我和宋晴心适合。”

    “……”

    林默沉默了一会，轻声问：“那你呢？你觉得呢？你和宋晴心为什么分手？”

    “如果合适我不会提出分手，我和她认识很多年了，她并不适合我，我和她的生活观念不同，她生活在城堡样的世界里。”

    邵言顿了下比了手势，又喝了口酒说道：“她从小就是公主样的人，反感城堡外的人，可是我喜欢的是实实在在的生活，普普通通就好，我试着改变过自己结果失败了，于是我提出了分手。”

    “日子是自己过的，合不合适还是要自己体验的，别人再了解都不会有自己了解。”

    邵言笑笑，转着瓶子轻声叹气，“你听说过我和我爸的事吧？”

    “嗯，你们关系不好。”

    “是不好，上次在孤儿院我和你说了我妈的事，我只说了一半。”

    “我妈放了太多心思在孤儿院身上，我爸不能理解，于是他出轨了，二年后我妈才知道，她提出了离婚，我爸却不同意。他带着周艳清住进家里，各种秀恩爱给我妈看，我不知道他是因为喜欢还是因为不甘，可是无论是什么原因做出这种举动都是伤人的。”

    “我妈带我离开家住进孤儿院，明明是我爸的错，出轨难道有理由就是可以原谅的吗？可是所有人都责备我妈，我爸强行把我从她身边带走，所有人都不许她见我，然后她真的没有再见到过我。孤儿院大火，她为了救了一个孩子被烧毁的房梁砸下来，砸死了。”

    邵言猛地捏紧手，他再看到她的时候，她躺太平间里，腰都被砸碎了，血肉模糊的，脸上都是灼烧的痕迹，可是那是他母亲，他一眼就认出，抱着她哭得撕心裂肺。

    林默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收紧，邵言回过神来，笑笑说道：“很多年的事了，那时候我十岁，特别恨我爸，所以我离家出走了，在外面流浪了两年。其实这么多年过去早就不恨了，可是要接爱又忍不住排斥，很矛盾。”

    “做错了事原本就是要付出代价的。”

    只听这一席话林默对邵曾波的印象就不好，或许是因为她是孤儿的缘故，她对邵言的母亲说不出的尊重喜爱，因此对她的不幸也跟着介怀起来。

    “所以后来我知道你为安心孤儿院做的那么多事后，我特别震动。”

    邵言抬手抚摸她的头发，眼神温柔。

    一个像她母亲一样善良的人，他怎么能够不去关注？他多年所求，就是这样一个善良的女孩。

    “只是这样？”

    “嗯？”

    邵言扬眉，林默有些不好意思，好像一直以为她都以小人之心度群子之腹了，“我以为你要拿我挡什么追求者呢。”

    邵言动作顿了顿，拇指擦过她的眉，温声说：“不是，所以我喜欢你是真心的。”

    林默心底一震，握着杯子的手下意识握紧，邵言看到了。他叹了口气，在她头上揉了一把柔声说：“你不用有压力，喜欢本来就不能强迫，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没有什么我喜欢你你就必须要喜欢我的说话，我们就这样挺好的。”

    “邵言，对不起。”

    林默低声说，她到现在都只是在利用邵言，占着女朋友的名额，却心里装着别人，受着邵言对她的好，很无耻，尤其是对着这么一个真心待她好的人。

    压力从来都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就像现在，林默觉得心底特别沉重，愧责像一把枷锁沉重坠下，她莫名想要逃离。

    邵言看出来了，收回手沉默了一会，轻声开口道：“林默，在林陌宁回头之前把你所有的机会都给我好吗？”

    林默握住他的手，良久才嗯了一声，邵言一下笑起来，灯光下笑若暖阳，林默觉得心底像进驻了一缕阳光，温暖耀眼，她却像是胆怯了，莫名排斥。

    林默没有喝醉，邵言将三瓶酒拿开，他到底还是舍不得，喜欢了就忍不住想去保护，就像他现在这样。

    林默回到房间去，抱着流氓兔靠在床上发呆，要不是先有了林陌宁，她想她一定会爱上邵言，可是缘分就是这么弄人。

    她阖上眼睛悠悠叹了口气，她最近尤其多愁善感起来，可能是日子过得太滋润，空闲时间太多才想这想那的。

    “别想了，随遇而安吧。”

    林默扑倒兔子准备睡觉，突然手机响起来——

    “默默，苏雅这些孩子都想你了，明天周六你回来一趟吧？”

    吴素青在电话那头，林默想到苏雅立刻笑起来，点头说道：“行，明天我回去。”

    清晨——

    林默换了牛仔背带裤，耐磨结实。

    她刚下楼就看到邵言站在门边，额角微微汗湿，估计刚晨跑回来。林默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昨晚喝的也不少，今早还不忘记锻炼，真有原则。

    “要出门去？”

    “嗯，青姨让我回去一躺，说孩子们想我了。”

    “我跟你一起去吧。”

    林默点头，到厨房做早餐，邵言上楼洗澡，换了身轻便的休闲服，头发松软滑落，这一身打扮竟年轻了好几岁，当然他本身也不老。

    邵言见她盯着自己瞧，低头打量自己，“我有什么不妥？”

    “没！”

    林默盛粥，脸上有些烧，到底是帅哥，是人都有点难抵御，可是做人还得真诚，顿了顿她抬头笑着说：“我被你的帅震惊了，你穿这样挺好看的。”

    邵言愣了下笑起来，抬手摸摸她的头。

    坐上车的时候，林默低头系安全带，邵言侧头看她，突然说：“默默，有时间去考个驾照吧。”

    “嗯？哦，那得等等，我买车，早呢。”

    “以后肯定会有的，说不定什么时候，还是拿了驾照方便。”

    林默没能明白邵言话里的深意，点头赞同他的话，“说的也是，我天天开孤儿院那辆小破车，每次都跟做贼一样，行，我把这事提上计划。”

    “……”

    邵言没再说什么，开车离开。

    安心孤儿院——

    苏雅得了消息正在门口等，散着一边发辫，林默下了车抱起她，“重了，都要抱不动了。”

    “那我不长大了。”

    苏雅搂住林默的脖子撒娇，一会又自己反悔了，“我还是快点长大吧，等我长叔叔那么高就能抱默默了。”

    “真聪明。”

    邵言摸摸苏雅的头，从林默手里接过抱着她往里走，吴素青远远走过来，脸色不怎么好看，林默这些年都有点神经质了，看她脸色不好就心慌。

    “默默，你来了。”

    “青姨，发生什么事了？”

    吴素青笑笑掩饰过去，对苏雅说道：“小雅，还不去吃饭。”

    苏雅抱住邵言不松手，嘟着嘴说：“我不吃，不好吃，全是菜帮子。”

    “什么菜帮子？”

    林默心底发沉，那种不好的预感越发明显起来，那个院长她是见识过的，据说是陆家的什么亲戚，一直心黑手辣的。

    林默快步往食堂走去，邵言抱着苏雅跟上。林默看到饭桌上的菜，整个僵在那里，脸色发白，全身控制不住地哆嗦。

    饭桌上只有两样菜，一盆藕，一桶汤，那藕不知道烂成什么样了，炒出来都是碎的，颜色竟然是暗红的，那桶汤，她只看到上面漂着的几片白菜帮子。

    明明有那么多人捐款！明明ss捐了那么多钱！！

    林默抿紧嘴用力咬牙，牙齿咬得咯咯响！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从前孤儿院不是没有人募捐，都被何义光吞了！但因为钱财少她也不放在心上，现在明明捐了那么钱！竟然还丧心病狂贪到这种地步！

    邵言放下苏雅拿起手机录起视频，然后柔声问苏雅，孩子童言无忌，将事实全说了出来。原来已经有好几天了，她们早上只能喝到稀粥，中午都只有一菜一汤。

    邵言连问了几个孩子，详细录好，回头却发现林默不在了！

    林默一脚踹开院长办公室的门，林陌宁竟然也在，她几步上前拽着何义光就打，何义光被踹了一脚磕在桌子上滚落在地。

    “林默！”

    林陌宁忙拽住林默，林默眼睛烧着恨意一片血红，额角的青筋跳动，拼命挣扎着要打何义光。

    “我杀了你这个畜生！你他妈还有良心吗连孩子的饭钱你都贪，你去死吧！！”

    林默挣开林陌宁，将跑到门边的何义光拽回来，劈头盖脸地搧，邵言从外面走进来，不由分说将林默按到怀里。

    “放开我！！”

    林默打他掐他，疯了一样，邵言搂紧她埋头在她耳边温声有力地说：“默默，打他你就输了，他就有把柄拿捏你，不许冲动。”

    林默一下清醒过来，身体上的反应还没有消退，胸腔还在剧烈起伏。她竭力忍住，眼睛却酸涩的发疼，她将脸埋在邵言怀里。她不能哭，绝不能在何义光这种人面前示弱！

    何义光已经跑了，林陌宁看邵言安抚林默，双拳不由握紧，咬牙带动两腮肌肉抖动两下，他吸了口气开口说道：“林默，你这冲动的性格什么时候能改改？”

    林默抬起头看他，表情惊愕，林陌宁心烦，从桌子上拿了根烟点然，不耐烦地说：“我说错了吗？何义光一直都是这样的，他这样的人得哄着，你这么一闹他只会把恨撒在孩子们身上。”

    “林陌宁，你说认真的？”

    林默捏紧手，林陌宁没回答，吸了口烟说：“什么真的假的，你有能耐治的了何义光吗？没能耐就别添乱！”

    林陌宁说完转身离开，林默呆呆站在原地，脑袋一时间有些懵了，从前林陌宁不是这样的，她忍不住去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做错了。

    “邵言，我做错了吗？我不该计较的，我应该送钱给何义光的求着他可怜孩子们，施舍点钱是吗？”

    林默说这话的时候心里说不出的悲凉愤怒，她用力咬紧嘴唇，林陌宁说的对，可是她就是觉得讽刺屈辱！邵言搂住她，拇指按进她的嘴唇轻轻拨了下，免得她咬伤自己。

    “也对也不对，如果你是从前的林默，林陌宁说的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因为你斗不过，但是对现在的你来说，显然是不需要的。”

    “为什么？”

    林默拧紧眉，邵言笑起来，摸摸她的头发柔声说：“因为现在的你有我。”

    林默愣住，慢慢低下头，轻声说：“邵言，不要勉强，何义光的背景很强，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我不想你搭进去。”

    “有多强？我知道他的背景，我还不至于将这么个小人放在眼里，别担心，证据我已经录制好了，回头我找记者朋友详细问一下，不会问题的。”

    “邵言，谢谢你。”

    林默盯着自己的脚尖看，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伸手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到他怀中，邵言神色瞬间放柔，任由她抱着。

    林陌宁站在远处，指间的烟无声燃着，他直直看着门内相拥的人，脸上说不出是凄凉还是怨恨。

    这是林默第一次依赖除他以外的男人，他以为自己早有准备，却还是低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他抖着手重重吸了口烟，然后扔了大步离开。

    林默去找吴素青，吴素青手里牵着苏雅，笑着说：“邵先生，小雅手脏了，你能不能帮忙带她去洗下手？”

    苏雅已经六岁，孤儿院就是她的家，不可能洗手还要人帮，吴素青想支开他而已，邵言不点即透，抱着苏雅去洗手。

    “默默，你跟我来。”

    吴素青领林默进屋，先是关上门，然后又大敝着，怕有人在外面偷听，她压低声音说：“何义光的事默默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他怎么了？邵言已经答应帮忙了，这次应该能把他扳倒。”

    吴素青苦笑，手在膝上捏紧然后又松开，她说：“默默，不光是何义光一个人，还有陌宁。”

    “……”

    林默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地反问她：“陌宁哥，陌宁哥怎么了？”

    “默默，这件事我一直没敢跟你说，其实陌宁也做了……做了和何义光一样的事。”

    林默睁大眼，突然笑出声来，抬手掠了下头发摇头说道：“青姨你别开玩笑了。”

    她嘴里这么说着，按在头发上的手指却在发抖，心轰地炸开一样烧着一团热气，整个身体都像麻痹了，其实她知道的，吴素青不可能开这样的玩笑，她知道的……

    “默默，是真的，他还来问我要过几次钱，你也知道她交了个有钱的女友，开销也大，我开始也给了他一些，后来实在给不了了，然后、然后他就经常来找何义光，两人经常一起出去玩，陌宁他说这些款项与其让何义光一人吞，不如让他也分一杯羹。”

    “不可能的……”

    林默闭上眼抬手捂住脸，林陌宁从前为了孤儿院可以连命都不要，她不相信他是这样的人！

    林默猛然起身跑出门去，吴素青没有叫她，扶着床坐下，眼睛不觉流出泪来，末了只是幽幽长叹一声。

    “林陌宁！”

    林默一眼就看到林陌宁，他正靠在车旁发呆，银白的跑车刺的林默眼睛生疼，她站在他面前逼视着他。

    “青姨和我说了，她说你和何义光一起贪污了捐款，是不是真的？”

    林陌宁手抖了下，脸上的慌乱遮掩不住，他挤出一个微笑摇头否认，林默眼前一阵发黑，她扶着车站好，慢慢蹲下身。

    “默默，我也不想的，陆筝是千金小姐，我那点钱怎么够给她买礼物？我和她现在还只是订婚，随时可能分手，我只是借，真的只是借，等我和她结婚了有钱了我马上就被回来的。”

    林陌宁急迫地解释，额角带着汗，模样有点可怜，林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扶着车站起身推开他的手往回走。

    邵言远远走过来，将她搂到怀里，“怎么了？”

    “没事，累了，邵言，我们回家吧，我很累。”

    “好，我们马上回去。”

    邵言搂着她上车，很快开车离开，林陌宁还站在那里，瘦高的身形莫名透着丝孤单悲凉，他缓缓抬手然后捂住自己的眼睛，重新蹲下身，眼泪顺着指缝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