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的小婴儿,见他也正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自己,不知他是不是听懂了大人们的话,特意表现得既安静又乖巧,一副听凭处置的模样。他那一脑袋红彤彤的绒面,看上去跟普通孩子截然不同,盖因如此,也更能俘获大人的心。仅仅一个晚上,道者已经开始维护他了。
“你身体还没复原,我抱着他就是。”他在老道和童儿诧异得目光中,平稳就坐。
银霄惊讶了一瞬,便撇开头由他去了。
早饭是例行的杂面窝窝头和蔬菜汤。男人们的手艺尚且停留在原始阶段,除了将食材弄熟,其他是不用指望的。就连最为简单的蔬菜汤,也煮得像猪食一样又黄又烂。
等所有人都各就各位,那干干瘦瘦的童儿才揭开桌子上的一只小盖碗,露|出里面的白粥。然后怯怯地看着新来的某人,小声说:“虚谷子师傅说,观里来了客人,还带着小宝宝……所有我今早特意去村子里借了一点白米,给宝宝煮粥喝。”
老道点点头,慈爱地轻抚着孩子的额头,对银霄的反应倒是不甚关注,许是笃定他不会有所感恩。
“离这儿最近的村子也有五里地。这小子昨夜就跑出去了,差点冻死在外面。”道号为“虚谷子”的年轻道长拿勺子小心喂着宝宝喝粥,头也不抬地说道。
“……”银霄沉默无语。而后郑重地向童儿道谢,“谢谢你,你的善行救了我儿的小命。”
是他大意了,因为小儿子的夭折而忽略大儿子,害得身边的人也跟着劳心费力。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只不过……从前是他自己识人不清,看上的都是人面兽心的畜|生。
“把他给我吧,你自己也要吃饭的。”再次说出这句话,他的心态已经有了明显改变。
道长看了他一眼,放下勺子,将怀里的小婴儿交给了他。这孩子一见到爹爹,就露|出一个无齿的笑容,好像竭尽全力地在讨好生身之人。莫说银霄,便是旁边的三个道士看了也不禁暗暗心疼。
虚谷子把粥碗推到他们父子面前,然后拿起筷子对老道和童儿说:“开饭了。”
那二人回过神来,一个老脸一红,一个小脸一红,纷纷低下头,各自拿了一个窝窝头吃了起来。他们与银霄并不相识,相处之时难免有些生分。不过看得出来,他们和虚谷子一样,都是妥妥的好人。
如果是在五年前,银霄一定想不到自己会落魄至此。哪怕是几个月之前,他大概也猜不到今时今日会和一群根本不认识的穷道士同堂而坐。人生有太多事情难以预料,伴随而来的绝望与希望也总是让人在未知的道路上起起又落落。
还有什么是永恒的呢?
他埋头看着臂弯间的婴儿,偷偷湿了眼角。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包括父亲和小爹爹也有他们的人生。仔细想想,真正独属于他一个人的,也只有这个孩子了。尽管他长得像极了陆演……
“吃完饭,我就帮你打造那样东西。”虚谷子忽然开口,并将大碗里剩下的最后一个杂面窝窝头放进了他的碗里。
现在虽然是冬天,尸体还是必须尽早下葬,否则对活着的人和死了的人都不好。黑水锁阴棺确实是法器不假,但他不认为一个虚弱的产夫能用它来做些什么。既然那是银霄的要求,索性便遂了他的心愿,也让孩子能够早日入土为安。
“一切就拜托你了。”银霄很诚恳地道谢。接着又道:“我以后会找机会报答你们的。”
大家萍水相逢,他白白受了许多恩惠,总不能忘恩负义吧?虽说他现在实在身无长物,连自己都养不活。而且黎大叔的恩情尚且记在账上,至今未曾报偿。
道长对此不置一词。反倒是一旁的童儿连连摆手,不断推辞。寡言少语的老道也连说不敢当。
之后的气氛显然比一开始融洽了许多,虽然四个人还是很少搭话。
一顿饭结束,老道便带着童儿上山采药去了。虚谷子独自出了门,不知去哪里寻找打造黑水锁阴棺的材料。银霄伤病未愈,独自回房歇着,好歹风儿也被他带在了身边。
这孩子浑身透着一股机灵劲儿,由始至终都安安分分地赖在爹爹身上,小手死死抓着他的衣服,好像生怕对方又将他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