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信是假的。”
我不可置信地拿过信来,核对了一遍,这上面分明是皇太极的笔迹无疑啊。
“假的?”
孙得功点头,“四贝勒多半是料到此信不会如此顺利地落到我的手上,以防万一,这信里所写的内容,不过是一些离间王大人和熊廷弼的策言罢了。”
我这才了然,难怪王化贞会同我说那样一番话了。这信上亦没有署名,他多半是想当然的以为,我是熊廷弼的党羽,想要从中作梗,坏了他的好事罢了。我那日无意中说出的劝告,更是令他对此事深信不疑。
“原来如此。”
我惊叹皇太极的老谋深算,竟是连我也被蒙蔽了去。不过也正因他千叮万嘱,让我不要拆开此信,遂不得知里头的内容,才能在连我自己都不知情的境况下,把王化贞给骗得团团转,让他更加深了要跟熊廷弼作对的念头。
“其实四贝勒真正想转达我的话,我已经收到了。他得知你害了伤风,忧心如焚,让我一定要照看好你,不得有半点闪失。”
孙得功将信收了起来,叮嘱道:“你大病初愈,就在这安心疗养,王大人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知道王化贞没有看穿我们的这出骗局,我心安了不少。郑重其事地说道:“如需有我帮衬的地方,将军尽管直言。”
“四贝勒已经布好了天罗地网,只需安心待在这里养病,静候佳音。”
眼下已是深秋,皇太极说过,最早年末,最迟来年年初,等辽河的河水结了冰,大金的铁骑便会踢踏而至了。我只需要再熬三个月,三个月后……我就能回到他的怀抱了。
孙得功犹豫再三,“不过……如果你真的有心,孙某倒是有一事相求。”
“将军请讲。”
“王大人于我有恩,降金一举,我有愧于他。如果你有机会见到王大人,不如劝他趁早弃东林党,兴许……还能保住一命。”
他意味深长道:“东林党虽是我大明朝野中的一股清流,但毕竟树敌太多,一个靠志同道合的士大夫组建的党羽,到底根基不稳。况且如今顾宪成已去,东林党的门楣——东林八君子所存无几,唯靠叶首辅一人苦苦支撑,倒台已是定局。按朝中局势来看,或许转投阉党才是明智之举。王大人和叶首辅有师徒之恩情,这些话我无法直言相劝,你是个局外人,从你口中说出来……或许他能听进去几分。”
广宁兵败,王化贞难逃其咎,东林党岌岌可危。我屏息凝神,细细想了一想,魏忠贤刚刚登上明末的政治舞台,阉党的势力的确穷极一时,王化贞若想逃得一死,唯有一个有力的派系势力站在他身后为他说情。
“将军言之有理,王大人于我亦有救命之恩,我……会尽力而为的。”
由此可见,这个孙得功还算是对王化贞有些情义的,我不禁问:“在下能斗胆问一句,将军何以决定降金?”
“你当日在抚顺,可曾问过李永芳,为何要降?”只见孙得功捋了捋胡子,大笑了两声:“实话说罢,我孙某人,只是贪生怕死罢了。”
抚顺城的那一战,我依然历历在目,心有余悸。金兵来势汹汹,张承荫的援兵又来得太迟,孤城难守,就算李永芳不降,抚顺也是注定要失守的。
“你我都知道,金人是杀不尽,赶不走的。”
孙得功没有为自己辩解,反倒是十分坦诚地直言道:“今日之广宁,便如同当日之抚顺。经抚不和,民心动摇,广宁必败无疑。广宁失,任由谁都难辞其咎,就算守住了一时,这辽地换不来长久的安宁,保不齐三五八年后,这杀头的重罪不会落到我的头上来。辽东这个苦差……不会有个头儿的。若是能像李永芳那样,做个降将,另侍其主,不但能保命,有生之年还能换来荣华富贵,何乐而不为?”
这个孙得功,的确不是什么圣人,但却是难得的现实。倒有几分像是现代人的思维,大道理都懂,民族大义也清明,只是这些都比不上命重要啊。活着,不就是为了享乐吗?为了一口气活着的人,毕竟是少数啊。虽然大明的确有很多以身殉城的将士、民族英雄,但像孙得功这样,在其位谋其事,只想苟且偷生之人更不在少数。
败,是迟早的事情,守得住一时,守不了一世。眼下大明新王初立,对于辽事是自顾不暇,万历年间东征西讨,抗倭抵寇,已是耗尽了气力。努/尔哈赤对待李永芳的优厚,就是为了给大明的众将看,降金不仅可以免死,还能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而不降,便只有死路一条。大明在这辽地失的每一个城池,都少不了降将作祟。这一出攻心计,□□哈赤可谓是玩得淋漓尽致。
“广宁城破,这城中百姓……又会如何呢?”我心中的悲悯油然而生。
“我虽不是什么民族英雄,但是好歹还是个汉人。”
孙得功一声沧桑,“我会尽我所能,让城中妇孺平民先行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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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化贞从海州退兵,再未有动作。我卧床修养了足足一个月,才恢复了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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