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猜到,莽古斯这一家人,摆了一宴又一宴,打的是什么主意。他心下已有谱,却没有明面上拆穿,只是跟着他们其乐融融地喝酒。宰桑喝得开怀了,草原人的性情毕露无遗,马上就开始同他称兄道弟起来。
随后他的福晋博礼牵过来一个女孩儿,带到他的面前来。
果然。
皇太极眉眼带笑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儿,只见她穿着一身传统的蒙古服饰,年纪也不过十一二岁,躲在博礼的身后,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
宰桑将这女孩儿领到皇太极跟前,隆重地单膝跪地,朗声道:“我宰桑,把这科尔沁草原最珍贵的礼物——我的女儿布木布泰,送给四贝勒!还望咱们科尔沁和建州,能同这姻亲纽带一般,坚硬无比!”
他虽是含笑听着,心中却在叹气。并非是因为不愿意接受科尔沁的这份“礼物”,而是叹惋眼前这个孩子。十二岁……比豪格还有小上四五岁,正是活泼开朗,要知晓世事的年纪。虽然她打扮得像模像样,还涂了胭脂,然而那拘泥的作态举止,分明还只是个孩子。
博礼对布木布泰说道:“布木布泰,快给四贝勒跳支你的拿手舞吧!”
布木布泰一点头,欠身道:“给四贝勒献丑了。”
皇太极正襟坐着,原来是早有准备,难怪她还穿了一身格外正式的裙裾,带着装饰复杂的毡帽。随着鼓点声起,布木布泰专注在这一段驯马舞中,每一个鼓点节拍,她都踩得恰到好处,头饰上的珠帘也跟着缤纷舞动,一抖肩一立腰,她都练习了不下百次。
皇太极看得心不在焉,正想着对策,该怎么把这桩婚事给推一推。
一舞尽了,他礼貌地拍手称赞:“这蒙古姑娘的舞姿,百闻不如一见。早就听哲哲同我提起,她这位侄女能歌善舞,果然名不虚传——”
布木布泰浑然觉察不出他语气中的恭维迎合,听见了他的夸赞,笑得天真烂漫。
宰桑给他斟满了一碗酒,笑问道:“怎么样,四贝勒可满意这个礼物?”
皇太极轻咳了一声,手掩着酒碗低声道:“宰桑贝勒,你这掌上明珠确实光彩夺目,只是……你看,我的长子今年都年满十六了,若是我从蒙古娶了个十一岁大的女娃回去,只怕他会觉得我这个阿玛是个腐朽之人了。”
如此直白的拒绝,相信宰桑也不会听不明白。
“唉,实不相瞒,若非是我的大女儿命途多舛,至今下落不明,我也不舍得让布木布泰这么早就离开草原……”
“宰桑贝勒,我正好有件事情想问你。”
“四贝勒请讲。”
“我来科尔沁的路上听闻,这草原上有位名叫乌尤黛的美人……”
布木布泰乍然听到“乌尤黛”三个字,着急地想说话,被一旁的博礼连忙捂住了嘴。宰桑变了神色,眼珠子打了个骨碌,示意让博礼她们先下去。
“四贝勒只知其一,未知其二。”宰桑犹豫地说道:“乌尤黛其实并非是个名字……”
“此话怎讲。”
宰桑愁容满面,郁结了一会儿,唉声叹气道:“既然四贝勒问起来,我就跟你实话实说了吧。我的大女儿,名叫海兰珠。容貌绝世,超凡脱俗……我害怕她落得古往今来,红颜祸水们一般的下场,便一直把她藏在闺中,不愿出去示人,就是为了躲避无端的灾难。谁知道就连东边来传教的喇嘛也爱上了她。后来他二人情投意合,妄图私奔,让我给抓了回来。这之前她足不出户也好,一离开了草原,就有各路倾慕其美貌之人慕名而来,上门求亲之人络绎不绝。人们都叫她‘乌尤黛’,只因她常年久居闺中,甚少暴露在这草原的烈日下,所以肤如凝脂,好似一块纯洁的璞玉。我并非是不想成全他们二人,只是奈何她美名远扬,传到了察哈尔部那里……”
“再后来呢?”
“再后来,我没有法子,只得把她献给林丹汗,以免无妄之灾。可她偏偏性情刚烈,出嫁的路上,投湖自尽,尸骨无存……”说到这里,宰桑闷头喝了一口酒。
皇太极手指摩挲着酒碗的边沿,神情难测。
“我掏心置腹地说了这些,就是想到四贝勒也是做阿玛的人。养儿不易,养女亦是心头肉。”宰桑拍了拍皇太极的肩头,“我宰桑肯把自己的女儿献给你,科尔沁对建州的一片赤诚,想是不必多言了。”
“宰桑贝勒,不如这样。成婚之事,两日之后,待我离开科尔沁之际,再给你答复。”
见皇太极松了口,宰桑这才稍显欣慰,“也好。你放心,布木布泰也是个机巧懂事,心思聪慧的孩子。明日我就让她陪你到草原上转转,你别看她年纪小,骑起马来可毫不输阵呐……”
皇太极回绝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看今晚这风向,明日恐怕天气不佳。离开辽阳这几日,整日都在马上奔波,舟车劳顿,也没能好好睡个回笼觉。宰桑贝勒就饶我一天,让我也偷得浮生半日闲吧。至于科尔沁对建州的投诚之心,我回辽阳之后,一定会悉数禀告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