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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她思儿心切,才一时仁慈,带她去了大佛寺……此事全是我的过错,还请大汗降罪!”
皇太极停步,“你说什么?”
“此事都是我的过错,请大汗——”
“前一句。”
多尔衮微愣,“我一时仁慈,看她思儿心切……”
皇太极寒声又问了一遍:“这……可是她亲口说的?”
多尔衮回想起当日在文馆的对白,确认道:“是她亲口说的。”
皇太极心口一闷。这袁文弼的生母,他曾经派人去锦州打听过,打探回来的消息,什么样的说法儿都有。袁崇焕有两个女儿不假,但甚少有人知道他还有个遗腹子,这下想来,崇祯抄了袁崇焕的家,将其家眷全数流放三千里,不可能独独漏了她还有这个孩子,除非……
皇太极调头就往外城走去,“摆驾——我要亲自会会祖可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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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兰珠知道他今日还师,所以特地留在了汗宫等他,谁知入城的号角响过了半个时辰,也不见御驾,正是疑惑间,两个奴才就来传话了,道是汗王有令,要她即刻出城前去正蓝旗汉军驻地。
她心下隐隐有几分不安,祖可法一众如今便驻扎在那里,皇太极才入城,分秒不沓地就去了正蓝旗,显然是去兴师问罪的。
海兰珠不敢贻误,忐忑不安地出了城。
此时正蓝旗衙门里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了,海兰珠放眼看去,除了祖可法外,皇太极、杜度、多尔衮、范文程等人都在。更要命的是,袁文弼也怯生生地站在人群堆里。
糟糕!到底这招狸猫换太子,还是没能骗过皇太极的法眼,这下看来,多半是事情败露,皇太极才会专程到正蓝旗衙门,要将杜度和祖可法一并审理处置了才是。
海兰珠忐忑不安地穿过人群,走到堂中,与杜度、祖可法并肩跪着。
“参见大汗——”
皇太极三个月没见她,只见她一身素兰的衣裳,修衬得身姿婀娜,心中一时不忍。
只是这场闹剧,这份猜忌,他受够了,也是时候该收尾了。他再也不想带着满腹疑问面对她,再也不想有别人来惊扰他们的日子。
皇太极气沉丹田,朗声道:“额么其,开始吧——”
两位汉人大夫得了命令,将一盆清水端到了堂中。
“这滴血认亲,分为两种。滴骨法,是将血滴在死人的骨头上,看是否沁入骨内,以判断亲疏;另一种叫合血法,乃是取二人之血,至于器皿中,看是否相融——”
海兰珠一听,是花容失色……她是个做法医的,自然知道这两种所谓的滴血认亲法皆乃荒谬,完全没有科学依据。
她神色惊颤地望着堂上的皇太极,他的目光紧紧锁在她身上,却丝毫没有要阻拦的意思。
“滴血认亲……认得是谁的亲?我……和袁公子吗?”
海兰珠只觉得荒谬无比,另一面,又是彻头彻尾的失望……他心中怀有疑虑,宁可听信别人的谣传,也不愿亲自向她求证,却要用这种办法以验真假……证明他心里,已经不再信任她了。
信任既失,再多说什么,也是无用。
海兰珠漠然地对那大夫道:“滴血认亲,误判了多少冤案,你可知道?”
“这是什么话,此法三国流传至今,一直被奉为圭臬,姑娘若是拜读过《洗冤集录》,可不敢出此妄言。”
海兰珠冷笑了一声,“我当然是读过……”
她不仅仅是读过,这《洗冤集录》虽然有许多与现代医学相悖论之处,但却是这世上第一本专业的法医书籍,也是她一直以来奉若神明的医著。
只是,这里到底是古代,她就算如何解释血液相凝与血缘亲疏并无干系,只怕也不会有人信服吧。
范文程在一旁焦头烂额,原本从察哈尔回师的一路都好好的,皇太极也是满面春风,归心似箭。哪想到一回城,就闹到了朝堂上来。皇太极分明是对此事求解心切,也糊涂地就答应了大夫的提议的,他怎么劝都不管用。
那大夫将幼小的袁文弼抱过来,两岁的孩子,澄澈的目光里藏满了恐惧、不安……他满脸惊恐地望着大夫手上的刀具,悲戚得就要哭了出来。
海兰珠看得心疼,她也是做母亲的人,哪里会舍得让一个孩子遭这样的罪。
于是她最后问了皇太极一遍,“大汗……真的想知道吗?”
皇太极在堂上看着,没有出声,心中却也是一番煎熬。
他并非是想令她难堪,但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别的法子来以验真假……自他知晓她曾为林丹汗生过一个女儿后,心里的猜忌就生了根……
因爱生恨,因爱生妒,他不能容忍任何秘密,更不能容忍她为了别的男人生儿育女!
还未待他回答,海兰珠便已浑噩地站了起来,上前将袁文弼从大夫手中抱了过来,轻吻了他的额头,“别怕……”
随后,她对着皇太极坦然一笑,那笑却如腊月寒梅一样冷冽,带着从未有过的心灰意冷。
人说,哀莫大于心死,便是如此吧。
她悲哀地望着堂上正襟危坐的那个人,他是谁?她不知道,总之……他不再是从前的那个皇太极了,从前的那个皇太极,哪怕再荒谬的事情,也会无条件相信她、支持她;哪怕是分隔了七年,也不忘初心,固执地等她、寻她,不离不弃。
现在堂上坐的那个人,是万众瞩目的大金国汗,再也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少年了。
“大汗既然想知道,也不必滴血认亲这样麻烦了……袁文弼就是我的孩子,这个答案,汗王满意了?”
她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抱着袁文弼就走出了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