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着独孤照掬了水开始愁眉苦脸地整理仪容,独孤皎皎才继续说道:“再说了,你既然想要行军打仗,建功立业,自然就该清楚军人的职责是什么。保家卫国那都是虚的,军人最该遵循的一点就是服从!若是现在你是个校尉,上头将军说让你扎营伏击,而你却为了能尽快追击到敌人,不从军令,导致你带领的人中了敌人的圈套,全军覆灭都是轻的。你在军中那么久了,跟着章仇大使也不是一天两天,怎的,还不知道军令如山的道理?军中之事岂是儿戏,现在阿耶让你去蜀郡,就是军令,你敢不从?”
“阿耶就是懦夫……”独孤照把毛巾一甩,梗着脖子说道,却不料独孤皎皎直接抄起了他刚才摔在地上的木剑,劈头盖脸朝他打来。
不过到底是血脉相连,独孤皎皎也就举起木剑意思一下,没有真的打下去,只把照后半句大逆不道之言吓回去了便罢。她继续说道:“懦夫?你懂什么叫做战略转移么?”
看着独孤照和蒋涟都露出了迷惑的神色,独孤皎皎把木剑一收,开启了忽悠模式:“看,只知道练武,却不多看书充实充实脑袋,最后只能变成莽夫。你知道莽夫是干嘛的么?就是打仗时候冲在最前面去垫尸山的炮灰!”
独孤照问:“什么是炮灰?”
“这……说了你也不懂,多去看书!”独孤皎皎扯了过去,“总之就算你武功再高强,力气再大,没有战略头脑,就没法领兵打仗!你不是看过兵略么,还不知道作为一个将领,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对全局的掌控能力,是长远的战略眼光!只追着眼前的胜利,是永远打不好仗的。打仗不是路上遇见一个吐蕃蛮子,冲上去一顿瞎砍,打仗是要统筹的。你没瞧见章仇大使总是在沙盘里写写画画,没瞧见军师们每天晚上都得观星象测天运,没瞧见各千长、百长每日都要确认他手下的兵保持着最高的战斗力?军队是塔形的,最底层的就是炮灰小兵——”她在地上画了一个三角,“人数众多,每日训练,保持自己四肢发达,遇到单个吐蕃兵的时候能把他们撂倒就可以了,再往上是百夫长、再是千夫长。他们除了要保持武力值,还得确保自己手下的兵没一个出问题的。再往上,是各校尉、长史,再往上是将军、元帅。坐到这一层,光懂个人和就不够了,还得知道天时、地利,把这三样有机结合在一块儿,才能算是正儿八经的将领。”
独孤皎皎指了指那三角的顶点,问独孤照:“你说,从古到今哪个名将,是以武功高强见长?马上的功夫可能都不及那些游侠呢,可是为什么将军能打仗游侠不能?”她又戳了戳独孤照的脑壳,“那是因为打仗除了强健的体魄,更要紧的是充实的头脑!古有孙子膑足,却能成千古兵书,还有诸葛孔明,坐在城里弹弹琴就能退敌。举着刀剑打打杀杀,于将领来说是下下策!你若是去问二哥,他告诉你的,也是这么个道理!”
独孤照被她说得晕头转向,只听得一句“打仗除了武力,更要头脑。”但是他到底脑子灵巧,从独孤皎皎的雄辩中立刻捉出了重点:“那和战略转移又有什么关系?”
独孤皎皎拍了一下他歪斜的发髻,笑道:“笨,何为战略?这就是战略,以退为进,也是一项计谋!”
独孤照歪着脑袋说:“那去蜀郡算什么以退为进?”
独孤皎皎答道:“因为你在这里的武功练够了,把你送到表王叔那里,给你充实一下头脑!”
*
剑南道是南北狭长的一道,北接陇右,南抵六诏,西便是吐蕃,东则为山南。全道多为山地,路途极为坎坷难行,姐弟两抵达蜀郡之时,已经是临近年关。
除了姐弟二人,同独孤照交好的蒋涟也受命跟随,相当于一个年轻的小保镖。不过幸好有蒋涟一路上在,独孤照收敛了不少,不然途中不知道又得搞出什么幺蛾子。
蜀王三十出头,只有正妃一位,蜀王和王妃两人膝下并没有子女,因此姐弟两抵达蜀郡的时候,夫妻俩表现得尤为热情。
蜀王身上的独孤血脉只剩下四分之一,面容上已经很难再寻出胡人血统的踪迹。先代蜀王抵达蜀地后娶的是当地女子,生下这位蜀王。而这位蜀王的王妃也是蜀郡土生土长的女子,长得非常水嫩白净,也许是巴山蜀水的风水好,又也许是蜀王的后院十分干净,王妃不需要过度操劳,因此三十岁的女人看着还像是二八年华的少女。
接风洗尘过后,姐弟俩与蒋涟一道被安排进了王府的上苑。
而此时长安城内年味渐浓,杨十一一直翘首企盼着独孤皎皎过年可以回来,几乎每日都要遣苏忠国去御史台打探,最终得到的却是剑南道北部靠近陇右一代遭到吐蕃侵扰,独孤御史滞留剑南,而两位独孤家的孩子已经被送去蜀郡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