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眼神犹如光芒万丈。
她觉得他有话要说,咬着唇,目光死死地盯着他的脸。
他抬手擦了擦她的眼泪:“记住一句话。”
赵睛屏住呼吸。
他低声道:“如果我能够出的去,就做我女朋友。”
赵睛抬手想捶他:“你他妈不是说,过了今晚桥归桥路归路吗?”
单饶凉凉一笑,抓住她的手:“我改变主意了。”
喇叭声还在吼,声音渐大,脚步声也更近了。
赵睛用力地抹了一把眼泪,嘴唇糯糯了半天,一句话也没挤出来。
单饶也没再说话了,他拿过一旁的自救氧气发生器,就往她脸上罩。
一边罩,一边低声叮嘱:“记住,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如果是gavin他们来的话,他们会叫你,你用手扣三下柜门就可以了。”
她不点头,也不摇头,睁大眼睛死死地看着他。
喇叭声又传来:“给你们一次机会自己走出来,我知道你们就在这附近,再不出来,别怪我枪子没长眼!”
监控都被黑了,对方一时也有点着急,砰地一声,又是一记枪声,赵睛感觉整个矿都震了一下。
这道枪声让单饶松开了她的手,他把手从柜子里抽了出来,握在了柜门把手上,她蜷着半个身子缩在柜子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捏着柜门把手,淡淡地笑:“别这么留恋地看着我,我会舍不得走。”
赵睛忍住眼泪,挤出一丝笑:“小心点。”
他眼眸深测,倾身把头埋进柜子里,找到她的唇,用嘴唇轻轻碰了一下:“该死,真是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喜欢。”
赵睛很想哭,但她忍住了,艰难地把头撇向另一侧。
他从柜子里退了出来,又看了她一会儿,缓缓地合上柜门。
柜子上挂了一把锁,矿工们之前为了方便,单单只是挂着,没有锁住,单饶取下那把锁,轻轻掂了掂,又把柜门松了松,留出一点缝隙,然后把锁套了进去。
接下来的一个动作,就简单了。
他用手上下一摁,哐啷一声,锁齿相贴,落了锁。
事情到这本该停了,按照接下来的打算,单饶应该跑出这条矿道,跑到对方的视线里,好实现他的调虎离山之计。
但是锁落下的那一刻,好像所有的东西都静止了。
单饶立在柜子前,双脚仿佛被灌了铅,他蹲下身,双手抵住自己的太阳穴,千军万马从心上碾过,指甲几乎要被他掐进皮肉里。
记忆的关卡刹那间被抽走,时光的齿轮迅速转动,咔哧咔哧,一声一声,遮掩住时光里所有的杂音。
遥远的岁月里,一道声音翩然而至。
那天早晨出门前,他扫了一眼日历,2011年9月16日。
走出门r世界的门,秋高气爽,天朗云清,他驱车和子深、gavin一齐来到滦市公安局。
刚一踏进公安厅,一道纤细的身影突然跃了出来,挡在他身前,摸着个下巴小流氓样地打量他。
“你就是r世界领头的?蛮年轻蛮帅嘛!”她伸出手,“我是终善的猫眼儿,叫赵睛,赵钱孙李的赵,睛嘛,就是眼睛的意思!”
那时候年轻爱耍酷,不羁爱扯淡,单饶伸出手回握:“你好,莫子深。”
她上下又扫了他两眼,忽然哼哧一声叉起腰:“骗我呢?!”
他微微一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赵睛踱着步子,老成地解释道:“第一,你在说你叫莫子深的时候,单肩耸动,动作幅度极小,但还是被我看到了,这说明你也不相信自己的自我介绍。第二,你刚才说话时眼球向左下方看了一眼,这是一个简略的思考性动作,而说真话是不需要思考的,尤其还是自己的名字。第三,你刚才紧紧地盯着我,没有回避我的眼神,这说明你需要眼神交流来判断我是否相信你说的话。”
她反背着手,微微倾向他的方向,晃悠着食指,嘚瑟地下结论:“综上所述,这位仁兄,你在说谎哦!”
那一刻,他笑了。
每个细胞都在笑,笑着说:“这个女人真他妈有趣!”
他一直笑,她则戳着他的手臂不停地追问他:“哎哎哎,你别顾着笑啊,你到底叫什么啊?别撒谎哦,本姑娘可是一个人肉移动式测谎仪,一撒谎就露馅哦!”
那天,秋高气爽,天朗云清,警局外的香樟刚飘了几片落叶,麻雀在枝头撒了几抛鸟屎。局里的110接警处不断有电话打来,这世界不断有糟糕的事发生,也不断有幸运的事发生。
最幸运的,莫过于,那一天那一刻,他遇见她。
他遇见她,莫过于,那一天那一刻,最幸运的事。
过往像翻云覆雨的蛟龙,一点一点揭开*后漫无边际的天色。
他看见过去的每一个她,他抚摸过她每一次情动的样子,他曾留恋在她的醉场里,亲吻拥抱朝朝不息。
我曾无数次站在抑郁的边缘,质问自己,尘世的*是什么?
我曾无数次香烟白酒天黑到天明,看着灯火星辰黯然失色。
我生死多遭二十余年,毫无荣辱,总感觉在等待。
我曾问,要想好好地活下去,真正的救赎是什么?
我现在好像知道了。
你看过云开后的月明吗?
你看过雾霾过后的蓝天吗?
你感受过寒冬腊月后的春暖花开吗?
你感受过大雨淋漓后的热水澡吗?
……
这就是。
这就是对我的救赎。
矿道里灯光昏沉,单饶面对着柜子,双膝着地,埋头而跪,他双手扣着柜门的把手,骨节因用力而泛白。
你能感受一个男人失去了三年的喜悦吗?
通通在这一刻凝聚了。
他用脸贴着柜子,哑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声。
然后,某一个称呼,迟到了三年。
他用脸贴着柜子,轻轻地喊:“小睛。”
柜子里的人,在这毫无头绪的一声中,眼泪汹涌而出。